宗朔即刻便放下了茶杯,起身朝阿曈走過去,“怎麼了?”
阿曈拍了拍宗朔的肩膀,“誒,你們倆好好說話!我看堂弟他人不錯,你彆嚇唬他。”
宗朔一哂,瞥向赫連韜,“我從不嚇唬他,堂弟膽子小,他自己嚇自己。”
阿曈一聽,也覺得是,門外裡裡外外明明暗暗的圍了不知道多少的護衛,可見這人是真的膽子小。
赫連韜抬頭,便見站在那少年身邊後,宗朔身上明顯柔和下來,再也沒有小時候的凶煞之氣了,不再像修羅夜叉,而像個人了。
隻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人就有弱點,人,就有仇恨與欲求。這個早已被滅門的先王舊裔,此番又有什麼打算呢。
隻是局勢至此,赫連韜也眼神一定,果斷起來,他不再猶豫,起身拱手,“有平成王殿下謀居,本王自當奉陪。”他早就已經有了主和的想法,那是他思前想後,為了民生細致定下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隻是一直沒有時機。
宗朔點頭,“通商,通婚,幾代之後,再無戰患。”
赫連韜一頓,“很難。”
他沒想到宗朔是這樣想的,中原貴族,尤其是皇室,秉承著血脈與門戶之見,已經多年,外邦為蠻敵的想法根深蒂固。
宗朔逼視著赫連韜,逼視這個自幼躲在自己窗下而終得活命的皇族貴胄,他要仔細的看看他,再拎拎他的肝膽,他審視這個人,看他是否能成為天下明主。
在宗朔那樣的目光下,赫連韜終於被激起了意氣,深藏多年的抱負與野心頓時鋒芒畢露,他不再是那個日日隻求活命的稚童了,多年的潛心篤誌與砥身礪行,叫他有了把控天下的底氣。
“我自當竭儘全力,平治萬民,自我之後,無論南北,天下皆為民。”
宗朔終於點了頭,不再說話,轉身要帶著阿曈離開。
隻是赫連韜卻在背後叫住了宗朔,卻沒叫宗朔的官名與封號,倒是嚴整的叫了一聲表兄。
“表兄,天下莽莽,蒼生塗塗,進一步是刀山火海,退一步是萬丈深懸,你又求什麼呢?”
宗朔未轉身,隻繼續帶著阿曈走出了竹門,“求我所求。”
“你又是誰呢?”
赫連韜終於問出了心中多年的話。
“你到底是誰?是草原那舊族留下的一縷孤魂,還是與我赫連血脈相連的皇族,你左右搖擺,心不定,便殺伐不決,你是誰呢!”
宗朔終於停下腳步,但依舊沒言語,繼而帶著阿曈,在重重暗衛的包圍中,緩緩行出了竹林,沒再回頭看。
法式一過,各處的佛寺高僧在拜祭完聖僧,供奉走了舍利後,便漸漸離開了雲中寺,這個山巔之上的古寺便恢複了以往的平靜與安然。
夜深,深沉而悠遠寺鐘從白牆青瓦的雲中寺響起,又在高低起伏的山巒間低回。
宗朔帶著阿曈依舊回到了自己多年前在寺中的舊居,這裡隻是一間小室,就在聖僧禪室的不遠處,靜謐極了,也打掃的很乾淨,桌椅床榻都是舊時模樣,可見是大師傅一直著意留著的。
兩人躺在小榻上,窗外的清風吹過,塌邊的窗幔微微飄動,阿曈躺在宗朔的胸口上,耳邊除了男人強健的心跳,依稀還能聽到遠殿之外不知哪個和尚敲木魚的聲音。
少年仿佛近日來一直身上發涼,宗朔的大手握著阿曈的手,又蓋緊了被子把人摟在懷裡暖暖的捂著。
但他卻一直睜著眼睛,看著床頂默默不語。他今日被問住了,竟不知該如何作答,他是誰呢?有時兩相拉扯。
阿曈窩在宗朔的懷中,感受著男人的體溫與沉默。
片刻後,少年叫了男人一聲,隨後輕緩又篤定的說了一句話。
“宗朔。”
“你隻是你,現在躺在我身邊,暖著我的手,呼出溫熱的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宗朔:我好愛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