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隻精銳隊伍也不曾停歇,沒有了商隊等尋常百姓的負累,眾人迅速整隊,跟隨著宗朔,朝草原西南部中,被劫掠的草原部落行進。
一路沿著斥候的標記,越走,阿曈越覺荒涼,甚至連草地都有些衰敗。途中又路過些被劫掠部落餘下的殘垣,人馬經過,一片烏鴉或兀鷲等食腐動物便“撲啦啦”的驚飛出一群,看著叫人心驚。
而到了此處部族的殘址,阿曈泛著金的瞳孔緊縮,抬頭,便看見一具被扒了皮,掛在門前木架上的屍首,因為時間過久,已然被食腐的動物掏空了內裡,隻餘零零碎碎的血肉絲絲連連的掛在骨架上。
他聞嗅著空氣中“死”的味道,這是一種眾多血肉糜爛後,生命腐壞的味道。
殺虐無度,荒馬該殺!
宗朔卻看著那猩紅的人骨架子,頓住了腳步,登時麵色煞白,渾身殺氣沸騰。
今時今日眼前的這幅場景,到叫他恍惚間仿佛回到了曾經那段修羅地獄一般的刑場之上。他那時尚且秉承著皇嫡孫的驕矜與傲骨,卻帶著一身重刑具,雙目沁血的看著母親的血肉漸漸離骨……
刑武恰在邊上,眼見如此場景,倒抽了一口涼氣,趕緊交人去把那副骨架子妥善安葬。
刑武心裡也沒底,草原聖山之行,雖然說他們殿下是好生生的回來了,但誰知道是怎麼治的?那就是個迷,宗朔從不曾提起過,他們便誰也不問。
隻是眼下這一刺激,刑武是深知當年舊事的,深怕宗朔一個控製不住,再犯病可怎麼是好!那毒到底去沒去根?
宗朔看著斥候去將那具屍骸恭敬的請下的刑架,又迅速帶離了自己眼前,找地方安葬了。
他沒出聲,隻是注視著那根沁了血,變成斑駁黑色的木架子。
刑武一見如此,便立刻用眼神到處找阿曈,畢竟,誰治好的找誰。
放眼一看,刑武去就見原本在隊伍前頭騎馬的阿曈,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馬,緩步往破敗的部落大門處走去了。
克烈人動作迅速,下馬進寨子,而後搜尋,這一路上,已經遇到了不少這樣被洗劫的部落,未免還有幸存者,宗朔一直是叫克烈人進到破敗的部落中探尋,未免有疫病,還每人都圍了麵巾。
還沒等克烈人進寨子,行軍的馬蹄便將裡頭的“活物”驚動了,隻見幾個瘦骨嶙峋的小孩兒踉蹌的走了出來。他們有幸逃過一劫,撿著各個帳中的殘羹剩飯活命,本都被嚇破了膽,聽到馬蹄聲就躲。但眼下他們卻跑了出來。
蓋是因為,有一隻羊羔餓得不行,聽到動靜,掙脫了孩子們躥出藏身所在。潔白的羊羔正是喝奶的月份,小小的一隻,在荒馬的屠戮中,與孩子們藏到一起,才能活,可部族中的牛羊全都被荒馬帶走,沒有羊乳,羊羔餓的“咩咩”叫。
再這樣下去,小羊羔會與幾個幼童一起,死在這片血腥的廢墟中。
克烈人見狀,本要上前去抱孩子,隻是他們說的克烈話小孩兒也聽不懂,且就從肉眼上看,魁偉的克烈人,甚至比荒馬看上去都要更嚇人一些。
孩子門怕的不出人聲,喉嚨間“嗝叻”著往搖搖欲墜的帳子裡躲。
克烈們深怕給孩子嚇壞了,正不知該如何,就見身後上來一個少年,他先是抱起了往人群跑的饑餓羊羔,而後輕手輕腳的往孩子們躲藏的帳子邊走去。
“過來呀,我把小羊羔還給你們,來,你看,小羊羔已經很餓了,它在叫你們呢。”
阿曈漸漸接近幾個孩子,他一雙眼眸盈盈潤潤的,長得和氣又好看,身上是柔和的氣息。還沒懂事的孩子,就像是小動物,他們大多憑借天生的感知。
宗朔在遠處,看著阿曈將孩子們帶出了帳子,並抬腳支住了砸下來的橫梁,走到了空手上,看不見他們同族的屍首了,阿曈彎下腰,把小羊羔送還給孩子們,又領著他們,交給了已經走過來的幾個克烈。
這幾個克烈年長一些,但依舊不減麵容的俊美,也更平和些,他們都是有孩子人,也更知道該如何照顧這幾個遺孤。
阿曈摸了摸小羊羔毛茸茸的腦袋,轉往後看。
宗朔正渾身冷硬的僵在原地,就見少年回頭朝自己看了過來。
阿曈身後是殘破的廢墟,割破的氈布隨著草原的風獵獵作響,呼嘯著像是一段挽歌。
但他的身後,也映著草原中,無垠的遼闊平野,連綿不絕的山嶺,以及恢弘壯麗的滾滾落日。
落霞鋪滿了天邊,將赤色紅豔的最後一段餘暉投映到人間來,鋪了少年滿身。
宗朔無可抑製的與阿曈對視,其中幽靜又平和,多情又溫暖,秋水盈盈。
在曆經人世風雨後,他的星眸折射出的,依然是一汪純淨的深潭與遍布的星辰。
這世界,隻待他款款一瞥。
男人僵著的身軀漸漸鬆了,泛白的指尖鬆開神兵利刃。
他策馬上前,將少年抱在了懷裡,繼續前行。
作者有話要說:“咕嘟咕嘟”罷了我這隻鴿子的毛,給你們燉湯喝。
家裡有些事,又卡文,晚來了幾天,我回來啦~帶著燉好的鴿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