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時光(48)
跟金保國這沒什麼要瞞著的, 老祁就把不得不說的理由給擺出來了,“這事鬨的……實在是澄清你都沒法澄清,太臟名聲。但人家那孩子, 你也看了, 那是個歪的邪的人嗎?那做事的性子和手法,需要啥見不得人的手段嗎?”
金保國肯定信這個話, 他也是跟林雨桐打了交道的人, 知道這姑娘年歲不大, 手腕卻著實是有的。且為人又膽大機變,等閒一般男人也比不上她。
那這事……彆說早前就是跟自家兒子談著呢,便是沒談著的,隻要能解這個圍, 放出信兒說跟自家兒子談著都行的。
但是有個問題,就是怕家裡的老娘和老婆鬨, 是吧?
“這事我辦, 我立馬辦。”金保國轉身就要走, “跟家裡說了之後,我跟你一塊上林家……到林家跟老林我裝孫子,隻要能答應把閨女嫁我兒子,叫我咋都成!”
不等老祁再說話,自己上了摩托車一踩油門直接走了。
老祁:“……”你倒是帶上我呀。
他站在原地笑, 這老小子是歡喜傻了, 怕淑琴接受不了受刺激是真的,但那歡喜也是真的。
金保國是高興,但是他家裡是未必真高興。但是呢, 他隻要跟自己去林家,他家裡是鬨也好, 不鬨也好,都不是多大的事。不鬨了,大家在門口放一掛鞭炮,甚至可以訂婚請大家大吃一頓,這就算是澄清了。要是他壓服不住他家老太太和楊碗花,這兩人鬨起來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鬨的越大澄清的效果越好。大家也就都知道了,傳的沸沸揚揚的桐桐不正派,交往對象神神秘秘見不得光是為什麼了。
金保國走了,老祁也沒敢停留,直接奔著林家去。在路上給林有誌打了電話,叫他彆出門,在家等著,有事跟他說,很要緊的事。
林有誌正在門口整理這紫扁豆的架子,這玩意現在搭出了一片陰涼,也陸陸續續的開花了。綠的紫色的相間,一串串的,怪好看的。但就是一點,這架子不整理人家就隨心的長,瞧著亂的很。他站在架子上,看著金保國騎著摩托回來,往常兩人是誰都不搭理誰的,這會子一到跟前,金保國是明顯減速了,在車到從自家門口閃過去的時候,扭臉問了自己一句:“搭架子呢?”
啊?
林有誌不想搭理的,但想到閨女,他還是含混的應了一聲。心裡卻警鈴大作,自己不得不答應,是覺得窺探到閨女的秘密了。而金保國突然示好,為啥的?
金保國卻鬆了一口氣,這個僵局打破哪有那麼容易?
之前是高興,現在多是發愁。
難怪之前瞞的死緊?這事到自己手裡都覺得愁人。
他往家裡走,林有誌也從架子上下來,看著金家的方向有些一言難儘。這兩天著急上火的,嘴角都起泡了。想起緊跟著要過來的老祁,他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老祁一到,沒急著進家門,拉著林有誌去一邊,先說有人在背後乾壞人名聲的事,這事吧……現在把事挑破,這不是沒法子嗎?
林有誌氣的手都哆嗦了,重點馬上放在了壞自家閨女名聲的事上了,說自家孩子不正派,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誰乾的?”林有誌反手就拿了放在架子下麵的方便剪繩子的剪刀,“你隻要說是誰乾的……彆的跟你沒關係……”
這是要拚命。
老祁一把拉住了,“這事能說嗎?能跟人解釋嗎?”
林有誌猛的愣在了當場,好半晌才咬牙切齒的道:“所以呢?”
“孩子也就是怕家裡知道鬨騰,但其實單位上人家沒怎麼瞞著人。你大概還不知道,你們家桃桃丟了那一次,桐桐是以身犯險,假裝傻子在當初你救淑琴的地方轉悠,把人販子給釣出來的。那個時候公安局那邊的人都知道倆孩子處對象呢,後來到了鎮上,鎮上的領導人家也知道,這也是沒瞞著人的!人家還都處於善意沒在外麵瞎說,怕壞了兩孩子的事。但到了如今,這不是不說不行了嗎?”
所以,除了把兩人搞對象的事宣揚出去,否則,你就是渾身是嘴,也洗不清身上的泥。
但這些話金保國回去卻不能對老太太和楊碗花說,否則,她們不得覺得自家成了人家孩子的救星了?
他回去先去找老太太,楊碗花跟進跟出的自然就跟進來了。又是張羅拿西瓜,又是忙著遞毛巾的,金保國也沒管,跟老太太話是這麼說的,“……今兒老祁過來,跟我說了件事,我覺得這事吧,不能瞞著您。”
老太太正搖著扇子呢,被這正兒八經的語氣給弄的,扇子也不搖了,隻愣愣的看著兒子,“咋的了?”
“是嗣業!”他這麼說了一句。
“嗣業咋的了?”楊碗花先急了。
金保國沒回頭,隻拿了老太太的扇子繼續搖,“是嗣業對象的事……媽,你這問了一回又一回,我呢,也是跟老祁打聽呢。你知道這孩子有些話回來也不願意跟我說,倒是能跟他祁叔說的來。這老祁最近沒少費心思,打問出來了。”
楊碗花擠到金保國邊上坐了,“真的?人家姑娘……”
金保國往邊上坐了坐,回頭看楊碗花,“擠著乾什麼呀……”習慣了冷語氣的說完了,想到要說的事情,金保國還是安撫似得又補充了一句,“熱烘烘的,挨著舒服呀?”
哦!這樣啊!
楊碗花也往邊上讓了讓,又伸手過去推了推金保國,“趕緊說呀!人家姑娘要來嗎?咱家有啥要收拾的沒?”
金保國隻看老太太,“姑娘的條件不錯,還事也不是有意瞞著。”他一字一頓的道,“老祁的意思是,嗣業大概是跟林家的丫頭談著呢。”
什麼意思?
老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林家的?”
林家的!
她求證似得看著兒子,朝隔壁的方向指了指,像是在求證:是隔壁林家?!
金保國緩緩的點頭,老太太愕然的睜大眼睛,“就是那個在公社當領導的那個……”
是!
金保國小心的看老太太,怕老太太受不得這個刺激。
誰知道老太太抓了扇子過去,一下又一下的扇著,一下比一下快,“是真的嗎?”
什麼林家的閨女,不就是盧淑琴生的那個嗎?
刻意規避盧淑琴,就不是盧淑琴的閨女了?
金保國這邊還沒說話呢,楊碗花臉都白了,她直接站起身來,“不成!”她起身直接抓家裡的固話,拿起話筒,“叫嗣業回來!叫嗣業回來!我得趕緊叫嗣業回來。誰都行!就是盧淑琴的女兒不行!”她說著,手擱在按鍵上,可卻想不起兒子的手機號碼了,摁了幾次,都撥錯了,她幾乎是暴躁著對著金保國吼了一聲,“號碼!報號碼呀!”
“喊什麼?”老太太掄起扇子扇在楊碗花的手背上,瞪了眼睛,“我還沒死呢,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楊碗花不可置信:“媽!那是我兒子!”
“沒人說那不是你兒子。”老太太用扇子指了指邊上的凳子,“坐下!這個家裡隻要我活著,還輪不到你做主。要是不想聽話也成啊,離婚!”
“媽!”楊碗花一嗓子喊的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離婚這兩個字怎麼也沒想到先從老太太的嘴裡說出來。
她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自己這把年紀了,男人不喜,兒子不親近,女兒幾乎成了仇人。娘家沒爹媽了,隻一個姐姐人家要過日子。離開家連個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她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再說了,自己的親兒子,孩子的婚事自己不能說話嗎?
有這麼欺負人的嗎?
老太太沉著臉,看楊碗花,“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說話?要是能,就給我老實坐著。要是不能,就出去。愛上哪去上哪去?”
楊碗花隻覺得喘口氣都梗,她求助一般的看向金保國,“你倒是說句話呀!我到底有沒有資格管兒子的婚事!”
不能激化了!金保國看智障似得看向楊碗花,“你自己生的你不知道那性子呀?你想管?我還想管呢?我管的了嗎?我都管不了,你覺得你能管嗎?”
把有沒有資格一說含混過去了。
果然,楊碗花慌了,“那……那也不能不管呀!”她的語氣也軟下來了,她覺得這次是金保國站在她的立場上說了一次說話的,於是,重新湊到金保國身邊,雙手扒著著金保國的胳膊不撒手,“你得管呀!彆說咱們不願意,盧淑琴也不能願意呀!你要是不管……回頭再刺激了她……”
金保國還沒說話呢,老太太將手裡的扇子朝楊碗花扔過去,“什麼刺激不刺激,年輕人搞對象,你情我願的,有什麼刺激不刺激的!你以為哪個都跟你一樣……你不是覺得人家孩子不好,你是怕將來你沒有指望。眼看就嗣業靠的住,你就得靠他。靠他你就得找個合得來的兒媳婦……說到底,你就是一輩子自私,隻為自己想,從不為兒孫以後打算……”
我自私?
“我自私?但我沒逼著我兒子離婚!”楊碗花懟了老太太一句。
這是嫁進來二十多年第一次懟,出口就直擊不能提及的那些往事。
老太太麵不改色,“當時離婚是為了金家好,是為了金家能傳下去。我是為了子孫後代的!誰都彆隻為自個活,在當年我那麼做可沒多少人說我錯了的。不過是這世道變的快,到了如今了,人的想法不一樣了,這才顯得我錯了。用現在去評過去,本來就不公平。這道理我這老太太懂的很呢!但是你楊碗花不一樣,你從頭到尾,都想的是你自己。當年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林家那姑娘是盧淑琴生的。盧淑琴恨你,但更恨我。但哪怕是恨我,不待見我,可這婚事――我還偏就讚成。”
這話一出,金保國愕然。
雖然這話裡的意思已經透漏出來了,但像是這般直白的表示讚成的他卻當真沒想到。
老太太有她的道理,“先說模樣,長的不錯。身高不低,臉盤漂亮,腰身一看就好生養。站在一塊,跟我大孫兒般配!再說性情,利利索索的,軟得也硬得。會來事,人活泛,對人好的時候那是不笑不說話。但誰要欺負到她頭上,那是能動嘴也能下手的,這樣的媳婦進了門能頂門立戶。這樣的媳婦按說不是非她不可,但是能耐,卻難找像她這樣的。人家能在公社混到那份上,能耐小的了?”
老太太接觸過的最大的官就是公社領導。那個年代的公社領導,在老太太眼裡那是頂頂了不起的人物。當年她兒子沒能上學,錯過了太多了……到了孫子身上那心裡是有期待的,但是她覺得當公安的,哪裡有公社裡的領導牛氣。
她堅定的點頭,“這事我看成!彆管林家願意不願意,咱家樂意。要是林家不答應,咱家單方麵給倆孩子結婚都成。叫嗣業回來吧!這家裡我做主,誰都彆跟我掰扯。要是林家不樂意,叫我給盧淑琴跪下請罪都行……”
楊碗花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她扯著金保國,“你說話呀!你說話呀!這事不能這麼辦……”她說著就站起身來,“你要是不管,我就去找盧淑琴鬨!她家閨女是嫁不出還是怎麼的!當媽的找你,當閨女的找你兒子……”
話沒說完,金保國一個巴掌就糊在了對方的臉上,“胡說八道什麼?我告訴你楊碗花,要答應你就答應,不答應就離婚……還有,我提醒你,現在也就嗣業還管你,你要不想跟兒子結仇,你就給我悄聲些,少鬨事!要不然,這家裡容不下你,你兒子也容不下你……該怎麼著,你自己選!”
以為最難說服的是老太太,誰知道老太太的邏輯是那樣的。那就隻剩下楊碗花了。對楊碗花他還是了解的,背後陰陽怪氣的能耐有,但就像是老太太說的,她一輩子自私,想自己的時候永遠多些。不答應這婚事最根本的就是害怕將來沒了依仗!
現在隻要告訴她,要是反對下去更沒有依仗。她就知道該怎麼選了。
是的!
楊碗花在這一刻猶豫了,她的眼淚滂沱而下,“我到底是乾啥十惡不赦的事了?我生了他們養了他們……”
老太太冷笑,“你是生他們養他們了,但生養了就對他們好了?你處處跟我這老婆子學,說是跟我一樣,都是為了孩子!你要真為了孩子,當年死了男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招贅個男人上門,最好還選個外地的。這樣,你沒離開郭家的門,郭家照看你們母女,也不怕誰欺負。你就能把日子過好,那才是對金鳳和你最好的選擇。在郭家眼皮底下,找來的男人也不敢不對金鳳好。但是你沒有,你為了自己,甚至為了自己個的名聲,非把你閨女留在身邊的。郭家的老太太跟你要了好幾次金鳳,說是帶著在這邊不方便,把孩子送去,你隨便見,叫孩子跟著他們老兩口,你不答應呀!怕人家指摘你,你處處跟人說你是為了金鳳才改嫁的。你換名聲了,卻叫你閨女過的不自在。你現在返回去想想,要是孩子跟她奶奶,真就不好?郭家那老婆子死的時候,金鳳都十多歲了。到那個時候再回來,隔幾年就嫁人了……她不拿我們當家人,那我們咋對她的,她覺得要緊嗎?現在你折騰的,跟這邊越走越遠,跟郭家也不親近……這都是誰害的?當時保國都答應給金鳳撫養費,叫她奶奶養的,你不樂意呀。
當時你生下嗣業,我故意就說倆孩子你照看不過來,嗣業給我抱過來吧。你是扔給我就徹底撒手了,圍著你男人轉,孩子長到好幾歲,你抱過孩子幾次?後來發現孩子跟你不親近了,才扒拉著嗣明不撒手。這是不是你乾的事?為了嗣明跟你親的,你偏嗣明,還故意叫嗣業看見。給嗣明單獨做吃的,一邊喂嗣明一邊說,你看,跟媽親,媽啥都給你。不跟媽親的,媽啥也不給……”
這是哪個年月的事了?
那不是……那不是逗孩子的話嗎?
“五六歲的孩子彆覺得啥都不記得。”老太太斜眼看了她一眼,“楊碗花,嗣明上高中跟人家小姑娘處呢,你跑到學校去,乾啥了?後來嗣明跟你不陰不陽的,為啥的你忘了?”說著,還看了金保國一眼才扭臉看楊碗花:“按說,當媽的逼著兒子沒跟他自己個願意的女人一塊過日子,這兒子過的啥日子,心裡是啥滋味,你該最清楚的呀!咋的了?不是疼你兒子嗎?你叫嗣業以後過的跟你男人似得,沒一天日子過的順心……你這當媽的忍心呀!我好歹還為了子孫後代,金家香火的……你呢?你為啥的?你反對的理由能攤到桌麵上不?”
楊碗花嘴唇都是哆嗦的,隻覺得老太太惡毒的呀,這句句話都往心窩子上紮。
她左看看右看看,隻覺得這半輩子都不知道活了個啥。那種絕望,是從來沒有過的絕望突然噴薄而至,她再也顧不得其他了,渾身軟的一點勁兒也沒有,順勢就往地上一坐,‘哇’的一嗓子給哭出來了。
這哭聲裡是那種絕望到儘頭的一種哭泣,跟站在懸崖邊上的母獸,一嗓子嚎出來林家這邊聽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