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需要朋友,也不能有朋友。
凡是人家說跟你是朋友的,前提是你得知道這個度在哪裡。
便是真正的好友相處,都得講究度,更何況是他們。
“說起來,二嫂也是剛巧趕上了,並不是說永安想維護我或者如何。她便是跟我翻臉,也不會叫外人知道。她甩袖而去,怒氣衝衝,但出了門,她得叫人知道,便是我倆翻臉,那也是鬨著玩的。”
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副將叫做喬藥兒,就是那個汝南王府的姑娘。”
“告發了親祖父,把一家子送到大牢裡的那個姑娘?”
是!
楚氏的臉更白了,“她……做了副將?”
“對啊!這麼大的功勞,宮裡總得有所表示的。”
這樣的人,心得狠成啥樣?想起來都叫人毛骨悚然。可這跟公主的這個舉動有什麼關係?
林雨桐就笑,一笑就露出白亮亮的牙齒,“一正一副之間,必然有權利爭奪。她們背後分處不同的陣營,各自帶著不同的目的,共事的時候,必是要有爭執的,你爭我奪之間,永安並不能保證,她一定能贏過喬藥兒……”
楚氏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到了驚嚇,“她不是公主嗎?”誰敢得罪她!
林雨桐哈哈就笑,“所以二嫂,這便是你不懂的地方了。權利這種東西,微妙的很,並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喬藥兒敢接這個位置,一定是有恃無恐的。永安瞧不出深淺,就想找個人來分擔分擔。”說著,她無奈的一歎,“說好聽點叫分擔,說不好聽點,就是想找個能掣肘喬藥兒的馬前卒,探探喬藥兒的底。而恰好,我跟喬藥兒的關係複雜,有親緣,有恩也有仇,喬藥兒忌憚我,也忌憚我身後的郡主府和毅國公府以及……廟學,這就是永安能登門的原因。”
楚氏把這話擱在肚子裡轉了幾轉,感覺還是好複雜的感覺。這些事情離她太遠了,以前彆說見了,聽都不曾聽過,“是我莽撞了。”
以後見了這樣的事得躲開,她這次是真怕了。
林雨桐也鄭重的道:“這些人打交道時要慎重。他們笑著對你,不一定是喜歡你,隻是剛好要用你。他們對你哭,不是真的可憐,也許你轉過頭,她收了眼淚,背後就給你一刀。所以我說,這些複雜的事要遠離,‘太平’二字最最要緊。”
楚氏這回真記住了,一時訕訕的,之前提那樣的要求,著實過分了。她從沒想過,她們所謂的關係好,是這麼一種好法。她不好意思的笑,“之前還聽聞,公主要下嫁毅國公府……”
林雨桐隻笑笑,卻再不說這個話題了,圍著拿來的酸梅做話題說了一會子,金老二從裡麵出來了,兩口子這才告辭。
這件事就像是一陣風刮過去了。
林雨桐之前還想著永安出去會不會對自己有孕的事大家宣揚一翻,或者乾脆大張旗鼓的來送賀禮,她對這樣的事都有了心理準備了。然而,永安並沒有這麼做。
四爺連著出去了幾天,回來總有消息。女衛開始選拔了,永安和喬藥兒都已經上任了,隻副將確實有一個空額還繼續空著。
林雨桐就問:“外麵可還有自賣自身的?”
四爺看桐桐,“怎麼會這麼想?便是淘汰了,可她們的身契不是已經給朝廷了嗎?”
啊!對!身契給朝廷了。
這些可是女人,女人便是不能成為女衛,也一樣有很多用處。
林雨桐就看四爺:“彆是把人送到西北?”
**不離十!那邊常年的男多女少,肯定是要出問題的。要說起不人道那是真不人道,可這般的遷移分配婚事,就相當於完成了一次人口遷移。人口遷移放在人生曆史的進程上,是有積極意義的。
兩人對視一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去西北安家過日子和為奴為婢比起來,孰優孰劣,隻有當事人知道。
夜裡睡下了,聽見不遠不近的,像是誰家的大門被拍打著,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聽見大房那邊的門開了,四爺也就起來了,林雨桐蒙著被子哼唧,最討厭大半夜的折騰人了。
“你睡你的,我去看看去!”四爺先給炭盆裡添了炭,才拎著燈籠出去了。然後隔了一會子,林雨桐聽到屬於女人的嗚嗚嗚的哭聲,不大功夫,四爺就回來了,進來就跺跺腳,“又下雪了。”
看出來這兩天有雪,沒想到悄悄的給落下了。
“咋的了?”林雨桐叫四爺趕緊上來。
出去一趟,果然手腳都冰涼了,“楚家估計沒從女衛裡把二閨女給換出來,就先回老家了。這姑娘不知道怎麼的就給逃出來了,白天不敢動,躲著。晚上貓著回楚家,發現門鎖了。這不,找過來了。”
哦!愛咋是咋。
楚氏這回是哭暈了兩回,把被褥厚衣服銀錢都給妹妹帶上,天不亮就押上車直接送回女衛了。
楚小妹看著遠去的馬車,看著趴在馬車上探著頭哭的不成樣子的姐姐,先是愕然,繼而憤怒,之後又懼怕。
軍規如鐵,沒有情麵可講。私自出逃,可斬殺。但因首次初犯,死罪免了,可活罪難逃。要麼,直接送去西北軍營,要麼,杖責三十,繼續留下來受訓。
楚小妹一聽去軍營,就往不好的方向想。想著要是真被送去了,那還不如一頭碰死了乾淨。可死又沒膽子死,那麼,這受罰而後受訓,就是唯一的路。
冰天雪地裡,她趴在地上。那麼粗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身上,下麵是數以萬計的人在看。
上麵坐著主將和副將。
主將是公主,她一身紅色的鎧甲,頭上的紅纓沾染上了白雪,不知道怎麼了,看著那個東西,她就覺得從裡到外都是冷的。副將是一身雪白的鎧甲,麵容溫和,目露不忍,幾次欲言又止。
楚小妹暈過去了,她最後的印象,便是急匆匆的奔過來的副將,她腳上的靴子不知道什麼皮子做的,那麼白!乾乾淨淨,不染塵埃。
迷迷糊糊醒來,身上蓋著錦被。她趴在床榻上,邊上是炭盆。這裡是帳篷,四處漏風,吹的炭火上的小火苗左右搖擺。抬起眼睛,看見坐在書桌下挑燈看書的一位美人,再細看,這發現這是:“喬將軍。”
“醒了?”喬藥兒麵目溫和,“醒了就再吃一劑藥吧!身體還是要保重的。你思家心切,這個我能理解。但軍令如山,軍中無兒戲,你更得懂這個話。”
楚小妹不敢說其他,隻記得父親說換人不成時說過的話,他說,“若是能得上麵青睞,留在身邊,至少不必那麼苦。”
這或許是因禍得福了呢!
於是,立馬表忠心,“這樣的天,這樣的傷,若不是喬將軍,我早已身死,是將軍救了我。從今往後,我隻認喬將軍,其他人彆管是誰,哪怕是天老子來了,在我心裡也不及喬將軍重要!”
“這話不可再說。”喬藥兒義正言辭,“你更不能因此對公主殿下心存怨懟。公主執的是軍令,你須得記得這一點。”
楚小妹忙道:“喬將軍說什麼,便是什麼,您不叫我怨懟,我絕對不敢怨懟。”
喬藥兒滿意的點點頭,“安心養傷,我瞧你是嬌生慣養的,說話也機靈,必是出身不差。看你吃那樣的苦,我也是於心不忍。這麼著吧,我留你在我身邊,做個親衛吧!”
楚小妹大喜,掙紮著要謝恩。喬藥兒擺擺手,“躺著吧,養好了才能效力。”
然後外麵就有個丫頭端了藥進來,這一碗藥下去,楚小妹迷迷糊糊的,她爬在床上,眼淚不知不覺得下來了:都是至親,何以如此無情?
這一片片營房裡,小桃和一個院子裡出來的兩個丫頭相互作伴,也因為他們彼此同行,又有金家的其他丫頭,像是小丫這些人。她們自成一夥,又因為主子仁慈,出來的時候不管是棉衣還是銀錢,都帶的足夠多。她們抱團取暖,這才熬過了最苦的那段日子。
今兒被執行軍法的那個姑娘,她們都認識。楚家太太帶著楚家二姑娘去過金家的。當時幾個人都沒說話,但回到了營帳,一夥人圍坐在一起,小丫才道:“麻煩了,是二奶奶親自送了她妹妹來的。必然是之前她逃跑跑回咱們家了。”
“該不會被記恨上吧!”
“副將可是將人給抬走了。”
就有人問小桃,“副將汝南王府的姑娘,能不能去求求?”
“我家小姐的外祖還平叛了呢。不結仇就不錯了,哪裡來的交情?”小桃啃著冷饅頭:“我可不去找她!”
營帳裡一下子就沉默了。
倒是坐在角落裡的兩個姑娘開口了,“要不然我們去吧!我們是楚家的人,她是我們家二姑娘……二姑娘人很單純……”
這兩人是二奶奶從楚家帶的,後來她們來了女衛,也是從金家出來的。
這一說話,其他人隻盯著她們,卻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好似真的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這倆姑娘躲著大家的視線,然後從帳子裡出去了,這一出去,就再沒回來。
隔天,有兩個夜裡值夜凍死的,就有這兩人。
小桃都傻了:“凍死了?不可能呀!咱們從家裡帶出來的棉衣厚實極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小丫一把拉住了,“看什麼?”她伸著胳膊擋住了,“凍死了就是凍死了,彆著急!”她說小桃,“你彆給鄉君惹禍!你要是鬨事,她們未必不會去找鄉君。看看!且看看再說。”
可這不是想回避人家就叫她們回避的。
這邊才把人勸住,外麵就來了個人,是公主身邊的烏雲。
烏雲看了小桃一眼,然後看向營帳裡的其他人,“你們都來一下。快點,都跟上!”
小丫這才撒開小桃的手,低聲叮囑:“彆衝動……不關咱們的事咱們彆管。”
小桃一路上不停的應著,可等看到擺在演武場上那兩具僵硬的屍體,小桃還是變了臉色,她疾步衝上去,指著兩人身上的衣服,“這不是她們的衣服的!她們的衣服呢?”
烏雲看小桃,眼裡沒有一絲波瀾,“這是朝廷下發的新軍裝,是喬將軍下令讓二人穿上的……”
“棉衣可見水了?”
“不曾。”烏雲就道,“棉衣若是見水,那現在掛在他們身上的就是冰衣。”
確實!
小桃蹲下,然後皺眉,“這般厚的棉衣,怎麼會凍死人?”
烏雲搖頭,“將軍有請,就是想問問你們,這兩人可曾跟人結怨,是不是有人迷暈了兩人,解了衣衫,凍死之後再給將衣服穿上?”
小丫就擋住了小桃,“這不可能!我們都是伺候人出身的,這主子要是睡著不起,給主子穿衣服是絕對穿不服帖的。這兩人身上的不亂,就是正常的摔倒之後衣服該有的樣子……”
對!
小桃上手,“我看看她們裡麵的衣服……”第一次摸死人,她嚇的手不停的顫抖,可死扣怎麼也解不開,手上一用力,隻聽刺啦一聲,衣服劃拉開了,然後風一吹,絮兒飄了起來!
除了小桃和烏雲,彆人都認識這東西——蘆花!
棉衣裡續的是蘆花!
烏雲變了臉色,這可不隻是棉衣裡續了蘆花,這是給軍裝了續了蘆花,“你們站著不許動,誰都不要離開,看好這裡,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我去請將軍!”
永安和喬藥兒到的時候,也都傻眼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還是喬藥兒強壓下心底的不安,靠過去低聲道:“這事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了。我在這裡看著,殿下回宮吧!咱們這是發現的及時,沒出事。我現在擔心的是,萬一送往營州的棉衣也是如此……”
永安的手都抖了起來,喊了一聲烏雲,轉身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