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74)
給予銀錢上的支持, 是最重要的支持之一。
這銀錢怎麼來?還得四爺出去掙去。等夏日來的時候,京城裡低調了出現了不起來的鋪子,叫做翡翠閣。
這家鋪子的掌櫃的姓韓, 據說就是早前外城的一個牙儈, 為人倒是不壞。早這周圍做買賣的人家,自打這鋪子開始修葺, 就一直關注著呢, 誰都怕搶生意。再加上今年這生意不大好做, 人心惶惶的,夥計都快養不活了,可就在這個時候,這個鋪子開業了。連著好些天, 鋪子裡一個人也沒有,瞧著這掌櫃的也不急不躁。
一樣做珍寶首飾的鋪子掌櫃打發人去瞧過, 自己也過去看了看。不能說東西不好, 人家那東西是真好。如今天熱了, 那鋪子掛著一水的碧瑩瑩的首飾擺件,打眼一瞧,就覺得涼爽了兩份。
可這東西再好,沒人認也是白搭。因此看也就看了,心道, 這是哪個二百五東家做的營生。
韓北關這人吧, 牙儈出身,跟人打交道那是伏低做小慣了的。因此瞧著跟誰打交道那都是小心謹慎。四爺說不用叫人知道東家是誰,他就不說, 隻說是家裡的小爺鬨著玩的。他過來就是陪太子讀書的,搭點時間, 掙錢不掙錢的,倒是在其次。
得!大家就覺得這神秘的東家不是哪個高門大戶,就是那個商賈巨富。再瞧瞧,人家掌櫃的就是一套茶具,擺在店裡一天一天的帶著夥計擺龍門陣,從不出門兜攬生意,真就不著急。大家瞧了兩天熱鬨,談亂了兩天翡翠,就直接把這個事情扔過去了。
除了個彆知情的,大家真就不知道這玩意的主家是誰。
就連金家也不知道。韓北關原先是個牙儈,這個家裡人知道,其中的淵源大家也明白。後來說是不乾牙儈了,被聘去做掌櫃,是誰家的掌櫃的家裡也沒人問,反正金家交朋友比較雜,進進出出的,不甚在意。大概齊知道這是珍寶的,聽過也就算了。畢竟自家那老四,不是玩金石,就是畫什麼圖樣。靠著圖樣掙錢也不是頭一次了,他有是個在金石之道上肯下工夫的,有韓掌櫃這樣的掌櫃找,有什麼可奇怪的?老交情了嘛。
韓北關瞧著雲淡風輕,可也著急了,自從開了門,一旦營生都沒做。倒是庫裡不知道放了多少料子,都是開好的,隻說再等等,再等等,可到底是在等什麼。
等什麼?
等行情,也在等機會。
如今翡翠這玩意沒那麼追捧,做這個生意的,獨此一家。這一行業裡,沒有什麼情況。但是如今這大環境這般蕭條,不是還得等嘛。
等啊等的,等到王氏和劉氏出去買夏布回來,滿眼的興奮,“弟妹,你知道嗎?廟學下來人在街上,敲商鋪的門,叫大家隻管安心做營生,說是有他們護城,城安然無恙。今兒街上可熱鬨了。”
劉氏灌了一杯茶,也跟著道,“可不是咋的?!彆人再說我是信不過的,天廟說話了,那還能有錯?!”
“那可不咋的?當年天廟那可是有移山填海之能的。他們說無恙,那必然是無恙的。”王氏雙手合十,不知道跟誰祈禱,“廟學裡好些跟仙子似得姑娘都出來了,就在街上,輕言細語的,哎喲……可人家說的話怎麼就那麼叫人信服呢。這以後呀,晚上想去外麵轉轉,也是使得的。這半年,當真是把人都快逼瘋了。”說著就拉著林雨桐看新買的布,“算著日子,大姐這月份可不小了,我尋思著,將來滿月給孩子做啥?大姐也做不了衣裳,咱這手藝不好,繡花不成,不如侯府,但好歹是自家做的穿裡麵,舒服自在。”
林雨桐也跟著轉移了話題,“原來是出去買這個布的,怎麼不早說。我這裡收著好些這個布呢,顏色比外麵賣的還鮮亮些……”說著請了兩人,又請了周氏來,翻箱倒櫃的把布料給翻出來,商量著這小衣裳該咋做的事。
林雨桐一邊應和著這邊,一邊也知道,找自己要錢的人很快就會上門了。
吳六娘能說動這麼多人跟著從上山下來嗎?
不能!
那麼,她是誰的人呢?她是那個老娘娘――謝流雲的人。
正說著話呢,門房打發人來說,宮裡來人了。
來的是烏雲,“公主怎麼舍得你出來?”
烏雲抿嘴笑,說話的聲音比以前大多了,“公主說,彆人那裡就罷了,隻您這裡,她自己不能來,但必須打發我來,這是給您的帖子,公主的及笄禮請您為讚者。”
“榮幸之至。”林雨桐笑著接了帖子,“若是需提前過去的,告知我一聲便是。”
烏雲微微收斂了笑意,低聲道:“隻宮裡和宗室而已,沒有大辦的意思。”
不大辦?
烏雲看了林雨桐一眼,“鄉君不是外人,告知鄉君也無妨。廟學的老娘娘前幾日打發人來說,她想回宮主持這及笄禮。”
原來如此!
說起來,這位比起宮裡的太後更加的明正言順。如今說要回來主持公主的及笄禮,這就是要以家中長輩的身份出現。
天廟前腳安定了人心,後腳就跟皇帝要好處,林雨桐心裡不由的發笑,這要丁是丁卯是卯的算起來,是夠宮裡喝一壺的。聽著意思,這次是皇帝選擇了妥協。你要來可以,那就來吧,大不了不大辦了。
想想都知道永安有多憋屈。
按照皇家禮儀,大公主及笄,京中四品以上的命婦,都是要進宮朝賀的。如今成了擺桌家宴就完事的事了。大戶人家很少見到有這麼敷衍的。
林雨桐了然,親自送烏雲出門,“回去給公主寬寬心,就說如今這情況,個人給大局讓路,彆為這個吃氣。這邊少點,那邊多要點。有什麼想要的,趁著這個機會趕緊跟皇上張口要呀!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烏雲忍著笑意,一一都應了。林雨桐看著她上馬,目送她離開。
及笄禮,林雨桐拿了一套春帶彩,開出來的料子不錯,但玉師傅做的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也沒另外去挑,選了這麼一套帶著就罷了。孫氏必然也要去的,她帶了一盤子玉石雕刻的桃兒去的。
果然,家宴就真的隻是家宴,連承恩侯府也沒參加,這叫孫氏和林雨桐都有些尷尬。
這在汝南王府倒了之後,尤其如此。
眼前坐著的,除了宮裡的,就是鄭王一家,長公主一人。
孫氏和林雨桐敬陪末座,都有點後悔,來乾嘛來了。
都入座了,謝流雲才進了大殿。她今兒不再樸素,黑色宮裝肅穆威嚴,一頭白發盤起,九鳳金簪盤旋其上,尊貴非常。
這麼一進大殿,眾人不由的愣了一下。太後甚至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指著謝流雲。
謝流雲輕笑一聲,“這鳳冠,乃是當年先帝親手所賜。圖樣為先帝所畫,將作監監正親手打造,如今,將作監裡還有記錄。先帝的起居注,應該還在。當年先帝言說,此鳳冠賜給真正能母儀天下之人。”她說著,便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看著端坐高位的太後,“你當年說,我在宮中一日,你便服侍我一日。這些年,看在陛下的麵上,我對你一忍再忍,可你要知道,我忍的不是你,是皇帝!她是我的弟子,我的學生,我不管,皆因為覺得他能是明君。可若是一個明君,處處要做一個孝子,顧忌的不是天下子民,而是那個年老之後越發放縱的母親,那這天下,你們當還能做幾日?!”
皇帝坐著沒動,“先生,您過了。”
“叫我先生?!”謝流雲哈哈一笑,“當年的先生管不得帝王,可一個名正言順的太後呢!”北燕帝站起身來,坐在身邊的皇後也不由的起身,看向那個不用濃妝,年邁卻依然閃耀的女人,心裡竟然多了幾分敬畏。
謝流雲的表情一下子就和緩了起來,重現扭頭看向那位太後,“梁南珠,你該出宮看看,看看當年先輩一手打造的北燕,被折騰成什麼模樣了?!”
太後的臉陰沉著,多少年沒人敢這麼嗬斥她了,尤其是直呼其名。
北燕帝卻明白,自家這位先生修身養性這麼多年,一直隱忍不發,是因為沒有機會。而今,機會來了。一亂她不動,二亂她還不動,等到了人人驚慌,戶戶懼怕的時候,她來了。
天廟出麵安定人心,然後她來了,以這樣的姿態回來了。
她能進宮,能在宮裡這樣出現,這說明她在宮裡……有人幫她!很多信息,傳到自己耳裡的時候,都被人為的篩選過了。
北燕帝將視線投給貴妃楊氏,楊氏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好似一切都跟她無關一樣。
這個女人這些年一直冷著,她倔強,她不低頭,她甚至為他生了兩個兒子,因為有二皇子,因為要安撫這個女人,他甚至都沒有立大皇兒為太子。他以為她圈在內宮,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應該無礙。卻沒想到,這女人給了自己這麼大一個驚喜。
當年的四公子十三英傑二十八俊才中,有十三人是女子。楊氏便是這十三人中之一!這麼多年的富貴,情愛都沒有消磨掉她的意誌和初衷嗎?
他怔怔的看著這個女人,曾經以為她蠢,以為她單純,以為她異想天開,卻沒想到,他以為的,不過是她想叫他以為的。這麼些年,他真的了解過這個女人嗎?
竟然在內宮裡,培植了一批親信。這些年,皇後一直修養,而掌管著後宮的一直是太後。他一直也覺得,太後拿捏楊氏還是穩的,卻沒想到,楊氏借了太後的手,來了這麼一出。
太後牙呲欲裂,陰惻惻的看向楊氏:“是你?”
楊氏緩緩的抬起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就這麼平靜的看著。而後輕笑一聲,“今兒是永安的及笄禮。”說著,扭臉去看謝流雲,“您不是要主持及笄禮嗎?能開始了嗎?”
可在側殿等著的永安差點沒嚇的暈倒。
這劍拔弩張的,感覺下一刻就有刀斧手從四周衝上來。她拽著烏雲的手一點都不敢鬆開,鬨不好今兒就又是血流成河。
林雨桐的視線從這些人的臉上都掃了一圈,鄭王的手一隻放在腰上,一隻卻拿著酒杯不停的轉著,像是在把玩。她不由的為貴妃和謝流雲捏了一把汗。
可彆擋皇宮裡的禁衛軍和暗衛是吃素的。你們的手再長,裡麵有三五個十數八個是你們的人我都信,可總有不是你們的人的。這事再怎麼想,還是凶險!
就聽鄭王道:“謝先生,咱們相安無事,不好嗎?”
謝流雲看向鄭王,“小二,你想動手?”
鄭王並沒有放下手裡的杯子,隻搖搖頭,“先生,我不敢造次,您彆逼我。”“逼你?”謝流雲擺擺手,看向皇帝,“你以為我是想回宮?”
皇帝不答。
謝流雲苦笑,“你比你娘,會演戲多了。”她一副無奈的樣子,“回這裡,四周皆敵,不定哪一口飯哪一口水,就能要了我的命。這些年雖過的清貧,然活著總歸比死了好。我沒興趣回這裡!但是,我不入宮可以,卻得有另一個人離宮。”說著,她彆有深意的看向北燕帝,“你可得想好了,究竟該怎麼做。”
這是逼的北燕帝把太後送走。
在這個節骨眼上,送走太後――利大於弊!
女衛枉死數千人,這個事沒人說,但不等於心中不那麼想。今日,能拿女衛的命不當命,那麼他日,也可以不把彆人的命當命。若是如此,天下男兒,誰願意為朝廷征戰四方?
謝流雲選了這麼一個契機,不帶一兵一卒,便劍指太後。
太後驀然變色,“皇兒,不可再聽此人的。她這是回來報仇來的!報當年被驅逐出宮之仇!這個女人,目無皇家,該斬該殺!”說著就看向鄭王,“小二,護衛呢?!來人!救駕!”
長公主坐在鄭王的下手,伸手‘啪’的一聲,將鄭王手裡的杯子給打落在地。還不等人反應過來,外麵的腳步聲便驟然響起。
壞了!真有進來人,怕是今兒這太後就趕不走了!
林雨桐蹭的站起來,一腳將屁股下的凳子給踢出去了,“放肆!誰敢作亂!”她三兩步竄過去,一副不知道誰是誰的人的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隻將對方當成是擅闖的,“皇上沒下旨,爾等膽敢闖宮?”
倒了凳子在地上,她一腳踩斷凳子腿,腳尖一挑凳子腿就到了手裡。衝進來的第一個人,被一棍子打在胳膊上,然後手裡的兵器瞬間被林雨桐所奪,人直接被踹出去。她不要兵器,將兵器直接扔在大殿裡,人就持著一根凳子腿,站在大殿門口,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連著十數人,衝上來,無一人能闖進大殿。
鄭王起身:“放肆,無旨意焉敢闖宮?要造反嗎?退下!”
林雨桐拿著凳子腿指著對方,“都退下,彆往前來。我之前抻著勁兒呢,王爺發話了,要再是上前,我手下可不留情了。”
鄭王看了林雨桐一眼,笑了一下,“到底是國公爺嫡傳,不失國公當年的風采。這般忠心護君,本王看在眼裡,難為你了。且回來吧,他們不敢造次。”
這小丫頭,也不知道是看懂沒看懂如今這局,這麼一冒出來,這到底是在幫誰,你清楚嗎?若是心裡清楚明白,還冒出來,那就證明,天母娘娘這一脈,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向著天廟的。今兒隻這丫頭,想想她那一錘子扔出去能砸死一匹馬的彪悍,你能保證她那一凳子腿砸向上麵,不會要了她想殺的人的命。
可偏偏的,拿這種麵憨的人你沒法子。真敢把這孩子怎麼著,毅國公在西北得反了。
因此,這個必須得是救駕之功,沒有其他可能。皇家哪怕是給臉上貼金,今兒也得把這個給應下來。
林雨桐回頭燦然一笑,直到看到外麵的人真退了,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孫氏就罵道:“你搗什麼亂?聽到什麼了你就亂來?”
林雨桐一臉迷茫,“不是太後娘娘說救駕嗎?”
孫氏還要再說,皇後忙道:“正陽,孩子能挺身而出,本宮不知道心裡多熨帖。不可再訓斥!這待君赤誠,隻願這份初心不變……”說著,就又問,“桐兒也快及笄了?”
孫氏起身應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