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37)
這裡曾經作為辦公地點, 公共的地方,能有多愛惜?進來的人就是看了看,壓根就沒有挨個房間再去看的**了。站在大廳裡感慨了半天, 也就從裡麵退出來, 乾脆在院子裡的長廊下做了。孩子們倒是好奇,可家裡也就夏文茂家的兩個小子和自家這倆了。那倆是倆小少年的樣兒, 帶著夏金和金夏前前後後的亂竄。
江映民笑眯眯的看著幾個孩子, 好半晌才從孩子的身上收回視線。他沒管小輩, 而是看向妹妹:“咱家的東西還回來不少,如今年紀大了,孩子們也都大了。趁著還都沒糊塗,我想把家裡的產業給分了。”
江映雪不要, 因此她之前連問都沒問過:“老規矩,嫁出去的女兒潑出來的水。江家的產業跟我無關!”
這話才一出口, 林雨桐就瞧見那位小四嬸輕輕的戳了一下夏文茂, 見林雨桐瞧見了, 還掩飾的笑了笑,撣了撣男人身上的灰。
夏文茂沒動,隻含笑聽著,並沒有插話的意思。
江映民搖頭,臉上露出幾分悵然了, “錢這東西,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這一回經曆的,還不夠咱能長記性嗎?這東西,多了是禍不是福。這事你不要多言, 今兒跟你說,就是跟江華商量好的。”
正說著, 江華騎著自行車回來了。後麵馱著一個筐子,喊幾個孩子,“趕緊的,給你們帶汽水回來了。”
林雨桐利索的過去接了,“大熱天的,還專門跑去買這個?”
江華隻笑眯眯的看孩子,“難得孩子們過來。”
四個崽子拿了汽水在石頭沿上磕開蓋子,就又顛了。這邊江華一邊擦汗,一邊用手扇涼,往走廊裡去。林雨桐把汽水給泡在院子裡的水池裡,開了自來水換上新水才過去。就聽見江華說了一半的話:“……孩子們對我很排斥,如果在省城,孩子們跟他們的父親和祖父祖母隔不開,這個影響就斷不了。這些年,兩孩子也耽擱,啥也沒學會。以後怎麼辦,我就要考慮這個問題。所以,我想帶著我爸和孩子去京城。咱們家在京城還有產業。省城這邊……地――人家不會還回來。就剩下兩處房子和幾處鋪子。咱們乾脆就這麼分了,把省城這邊的幾處,給姑姑吧。”
江映雪沉吟了片刻,家裡的產業她知道。絕對不止省城這一點。京城有、滬上有、蘇杭估計也有,房子有沒有不知道,鋪子肯定是又的。隻是估計遠些的還沒有還回來,或者因為遠沒通知到。這個時候不接,難不成要把所有的產業都清點了,才去分嗎?
跟其他的比起來,省城這份如果不算廠子不算地的話,隻房子單算,價值並不算大。若不是這是江家的老家,當年壓根就不會在這裡置辦產業。這麼一算,她點頭應諾,“這一走,回來就不大容易――也好!哥哥給了,我就接著。”
江映民有些悵然,“我就江華這一個,往後看著她好就成。她因著那倆孩子,回來的機會隻怕不多。咱們兄妹見麵……隻怕往後就是見一麵,少一麵了。”
這話聽著叫人難受,江華趕緊道:“放假了接我姑姑去京城小住就是了。還有電話,隨時能通……”
三言兩語的,就這麼說定了。
請了照相師傅,給一家子,給他們兄妹在老宅子裡拍了照片,江映民就帶著後輩去辦手續,把省城所有的產業過戶給了妹妹。
晚上,在國營飯店的包間,吃了一頓團圓飯。林大牛的話不多,林雨桐也四爺更是不多說話,一晚上,小四嬸都特彆殷勤,爸媽喊著,舅舅叫著,滿場子轉的都是她。
夏文薈瞧不上那樣,隻微微的扭了頭,跟林雨桐搭話,“我看夏金的條件不錯,有沒有想過叫孩子學舞蹈?JUN區話劇團歌舞團都招小學員,這丫頭利利索索的,我瞧著好。現在學正是時候。”
不反對學這個,反而覺得女孩子學舞蹈挺好的。可前提是孩子喜歡。自家這閨女瞧著乖巧,其實就是個假小子,好武不好舞。
她委婉的拒絕,“成,回頭我問問這丫頭。要是喜歡,我把他給二姑送去。”
這麼些人,坐了兩桌。可著好菜上,也就那麼些。都是苦日子過來的,碟子都擦的乾乾淨淨。從飯店門口分手,江華攙扶著父親走了。夏家這邊目送到很遠,江映雪這才有些意興闌珊,“都回吧。”
小四嬸就道,“媽,反正還早,咱們溜達溜達,瞧瞧這些這些房子去。不瞞您說,單位分房還不定什麼時候下來,我們家這倆孩子都大了,老在我父母家住,都住了這麼些年了,也不合適。”
“改天吧。”夏文茂拉了媳婦:“今兒累了,媽跟舅舅分開,心裡不得勁。”
可江映雪能怎麼說呢?兒子確實住在老丈人家住了那麼些年了,兩個孫子長在外家。夏家是欠了兒媳婦的。
她沒叫兒子為難,隻擺擺手,“要看你們自己去看,看回來告訴我跟你爸是一樣的。但話要說前頭,咱家不重男也不輕女,你們都有份。”
文心皺眉,“媽,我不要――”
“得要!這是祖上留下來的,人人有份。”江映雪不容置疑,“啥東西有多少你們心裡有數,去看看吧。”
林雨桐扶著老太太回,林大牛一手孫子一手孫女,也沒去看。夏文心拉了丈夫和兒子,“回去買幾個涼席,今晚打地鋪,總能睡的下。”
夏文薈就更不樂意去了,她喜歡JUN區大院。
然後小四嬸就尷尬了,不僅尷尬,還委屈:是!你們現在都好了,瞧不上這些東西。可這些年,我過的確實是難。住的父母的房子,拖家帶口的。現在家裡有,我急著要了好住,怎麼還成了過錯了呢?
夏文茂看了她一眼,“還去看嗎?”
都這樣了還怎看?
夏文茂嘴角翕動,“好了……都是老房子,其實沒什麼好看的。你就選你想要的地段就成。或是想距離你爸你媽近點方便照看……在這事上不管是大哥還是兩個姐姐,都不會跟咱們爭的。”
小四嬸沒言語,看了夏文茂一眼,到底了跟了上去。
夏天的筒子樓悶熱悶熱的,一人一把大蒲扇都不足以趕走悶熱。
江映雪把今兒才轉到名下的房產擺在桌上,先看小兒媳,“這些年,確實是委屈你了。你先挑吧,我做主。”
林雨桐掃了一眼,裡麵有一棟小洋樓,三套江家的老院子。這三套老院子距離還都不遠,有一個主宅,是江家祖宅。兩套小點,據說是當年一位老當家的在外麵安置小妾住的,契書卻在家裡收著呢。這都是早幾代的事了,後來一直給江家的夥計當宿舍用,如今也都收回來了。至於鋪子,鋪麵很大,卻沒分開,就兩個。
在省城轉過就知道,除了小洋樓看起來光鮮之外,其他的都破敗了,就是鋪子也一樣。
小四嬸左右看看,“鋪子在牛馬市?”
對!
小四嬸一臉的嫌棄,“怎麼在哪兒?”
那兒以前可熱鬨呢。
小四嬸不要那個,她伸手摸了小洋樓,“我家倆小子,這將來娶媳婦都得要房子。這院子地方大,能住的開。”
江映雪看了其他幾個兒女一眼,見無人反對,她就點頭,“那就給你了。回頭過戶到文茂名下。”
小四嬸頓時一喜,忙看夏文茂。
夏文茂麵無異色的看了她一眼,沒說反對的話,卻道,“這是最值錢的一處了,如今給了咱們。其實家裡最虧欠的是大哥,這你的承認。”
小四嬸臉紅,偷偷瞪了夏文茂一眼,這個時候說這個乾嘛?彆的能讓,但這個不能讓。半輩子了,咱們住的窩窩囊囊的,還不夠嗎?
夏文茂卻要把話說完,“彆管以後哪裡房子各自作價多少,現在你挑了最貴的,就不能再回頭算賬了。這事,咱們得立字據!”
小四嬸突然覺得說清楚也好,省的其他人回頭後悔了。她忙點頭,“以後老房子就是再值錢,跟我沒關係。我就是看中這棟房子距離我爸我媽近,也距離學校最近。孩子上學方便。”
夏文心微微點頭,將那個大院子推給林大牛,“這是外祖家的老宅,我跟文薈都不能要,給大哥。”然後把兩個小點的院子自己拿了一個,給文薈推了一個,“你也不一定住,先收著吧。”
夏文薈無所謂,接了過來。
林大牛卻把兩個鋪子推給兩個妹妹,“不管值多少,你們倆一人一個。我得了老宅,爸媽就跟我住。就這麼定了。”
這個時候的鋪子那塊真不值啥錢,牛馬市現在無牛馬可賣,哪裡有什麼人氣。鋪子就那麼閒放著呢,根本就沒人打理。
倆姐妹隻當是拿了小房子大哥給的補償,也就順手接了,完全沒往心裡去。
都分完了,夏九墨才道:“夏家當年也是大戶人家,不過根基不在省城。可為了來往方便,你們祖父當年也是置辦了院子的,如今,老家那邊你二叔來過,鋪子啥的都退給家裡的。當年沒要,現在我也沒要,還是你二叔的。但在省城的那個小院子,卻留給我了。本也沒想要,可你二叔說,你祖父當年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大哥,這夏家的小院……”
“該長子繼承。”夏文茂直接接過話,“我已經占了便宜了,這些年也多虧大哥接濟。夏家的祖產該長子繼承,這是老規矩了。”
夏九墨看小兒媳婦,等著他說話。
小四嬸握著小洋樓,不住的點頭,“對!祖產該給長子。”
林大牛要說話,夏九墨的手搭在兒子的腿上,不叫他言語。然後拉出抽屜,從裡麵拿出個布包來,掏出一塊金條和兩塊金磚,“老規矩,祖產是長子的,其他產業依次分。文茂是次子……”他推了一根金條過去,“兩個女兒不能空……”他給了一人一塊金磚,“都在字據上列清楚。過後不許反悔。”
林雨桐對此見怪不怪,可文心的兒子,叫吳明達的,這會子都嚇的咽口水了,低聲說了一句,“果然是萬……資本家!”
東西不少,兒女們分的倒是很和平。林雨桐和四爺對老宅子沒抱多大的期待,被沒收的宅子,那些年都被人住過。裡麵即便有什麼東西,也沒毀的差不多了。基本就是個空房子。第二天一早,還都去看了看。果然跟林雨桐想的一樣,江家的老宅子大,得有三進。這些年一直被某個單位使用呢,才騰出來的。想住人的話得大修。不過是位置在林雨桐看來是特彆好的,從小巷子裡傳過去就是省城最老的街道,如今還依舊繁華。這地方住人不行,太吵了。等將來發展了,把這裡改成民宿酒店,絕對能經營。
倒是夏家的宅子,林雨桐特彆喜歡。小小巧巧的,跟縣裡如今那套有些相似。地方不偏,但也屬於鬨中取靜的所在。因著藏的深,院子也不大,倒是沒當公用房。據說是某個G委會的領導在這裡住過,院子保護的很好不算,花木都還盎然。
林大牛就道,“這邊能住呀?”何必委屈在筒子樓呢?“叫文心跟你們住回來吧!”方便照顧父母。
文心也不反對,“明達也不小了,我那套小院子拾掇拾掇,叫明達結婚以後住吧。我跟爸媽先住大哥這邊,等過兩年,政策再好點,我想法子活動活動,大哥你跟孩子們都回來了,我就住回宿舍去。”
林大牛對在哪裡工作沒有什麼執念,不過是想著兒女將來的發展。他不急於回來,隻笑笑沒說話。
夏九墨心裡歎氣,文龍還是更熟悉在韓山的生活。過幾年吧,等乾不動了,徹底的退休了,還回韓山去。
省下的就是房子再過戶。林大牛壓根就沒接,直接叫過戶到桐桐名下,“給四丫吧,倒來倒去的,怪麻煩的。”
文心也把小院子直接給了兒子,過在了兒子的名下。
文薈和文茂家的都沒成年,房子分彆房在兩人名下就完事了。
小四嬸特彆熱情,“房子我昨晚都叫人打掃了,也瞧了,需要大動的不多。回頭買些家具,這就能住了。以後來省城,咱就去那邊。房子儘夠住的!”
林雨桐隻隨口搭話,心想著,一年裡除了年節要登門,以後去的機會也不多了。夏家的人再去住?不可能了?她肯定接了父母過去一塊住的,那裡當家做主的跟江家和夏家的其他人都無關了。
金夏偷偷問媽媽,“不是應該更親近了嗎?怎麼還不如宅子是太舅爺爺的時候呢?”
是!人就是那麼奇怪。江映民站在那屋子裡,大家進去不說是主人吧,但從不會感覺自己是客人得拘謹。換給夏文茂了,叫人從心底竟是再也無法親近的感覺。
她拍了拍兒子的腦袋,有時候親疏遠近就是如此。親――得心裡跟你親才行。甚至於,親――僅限於一定的時間段。
跟某些人或許隻有那麼一段時間的緣分。
孩子似懂非懂,不過還是從小人書上搬了一句:“隻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
對!大概就是如此了。
這事叫林大牛很是悵然,哪怕在隨後的比賽裡,林雨桐拿了全能冠軍,也沒能叫他心情稍微舒暢一些。省城,不是一個叫林大牛愉快的地方。他在這裡重拾了很多東西,可也在一瞬間失去了很多東西。
因此,那兩套院子林雨桐都沒去第二次,隻把鑰匙給了大姑,叫她幫著照看,一家子就往家裡趕。
長子一走,江映雪就躺下了,說是中暑了。
夏九墨坐在邊上給打扇子,“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咱們那個時候,跟兄弟姐妹不爭,那是因為咱們過的富足,從沒缺過啥東西。後來,日子難過了,相互扶持著也走了這麼些年了,情分實實在在的。可這些孩子不一樣……閨女嫁了人了還好,家裡娶了媳婦就是這樣的。算計多寡,再平常不過的事了。這是老大這邊沒媳婦,還好點。文茂那媳婦……大體沒差,這些年彆管咋說,總歸是護住了文茂。她那家庭,她那父母……她不善算計也不可能。文龍吧,在彆的事上都瞧的開,但在這事上……遲早能想明白的。他不是跟咱們生分了,他是心裡有些彆扭。”
文薈在外間哼了一聲,“彆說大哥彆扭,就是我也彆扭。舅舅家那樓,不隻是一棟樓。那是舅舅和媽媽一個念想,舅舅留下來,是想叫媽住的。我記的不多,可舅舅常掛在嘴上的,就是大哥怎麼怎麼著了。哪裡的什麼是大哥弄壞的,哪裡的什麼是大哥給表姐一塊種的,舅媽帶著大哥和表姐在家乾啥乾啥了……那地方,對大哥也不一樣。大哥找回來,先找的就是那個家。結果呢?這是把念想給抽了!”
文心過來拉文薈,“少說兩句。”當時咋不叭叭呢。
文薈氣道,“當時我是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了,才發現,那事上大哥就沒法開口說話,“她就是想要,那能不能等媽百年之後?”
你可得了吧!火上澆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