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幽澗往北六百裡便是凡人的皇城流都, 毗鄰著神幽地穀上唯一的通路,熱鬨倒是很熱鬨, 修真者們卻因為裡麵對修士的限製太多,極少往那兒去, 要是坐不起能橫渡地穀的飛舟,從幽澗再往南五百裡, 有座城叫遮南城。
這城散修勢大, 雖然名義上歸附於落月宗,可是這幾百年來,整座城並沒有向落月宗繳納什麼稅供,當然, 他們也沒有受到落月宗的什麼庇護。
可從四年前開始, 這座城裡突然來了一個落月宗的金丹修士, 一來就說自己是來監管遮南城的,那修士也不管什麼閒事兒, 隻一條,他在這遮南城住下了之後,號稱“無門之城”的遮南就不許讓食修進來了。
不僅食修不準進,連食修做的東西也不準進。
他倒也不是空口白話地就讓人照做,而是將整個城中的丹藥價格都減了兩成,勉強壓住了幾大散修勢力的不滿。
遮南城盛產一種樹藤, 名為橋藤,春生而冬敗,修士們橫亙地穀架起了一條長練, 每當晚春時節,這橋騰就能沿著長練長成一道綠意森森的橋,修士們不僅能通過這橋去往地穀對岸,到了盛夏之事,橋藤上開的黃色和紫色花串兒將藤橋妝點得絢爛,也是聞名於無爭界的一道景色。
也因此,城中的修士們夏天靠著來往的行商和遊客賺足了靈石,到了秋冬時候,藤橋碎入深穀,他們也就閒散了起來。
遮南城的一角,名叫陳小水的小修士雙臂摟著懷裡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摸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口。
“土爺,小水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門無聲打開,一隻有力的手拽著他的肩膀硬是把他拖進了屋裡,那扇木門接著又關上了,仿佛從沒開過。
土爺是個有些年紀的體修,光看相貌,與五十多歲的凡人仿佛,兩鬢略有些霜白。
“土爺,我前些天從南邊回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了那群食修……”
陳小水相貌平平,就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像是白玉裡麵養了黑珍珠,說到“食修”這兩個字兒的時候,他的眼睛做賊似的一轉,不僅不顯得猥瑣,還比平常多了點兒機靈勁兒。
把懷裡的東西小心放在桌上,陳小水壓低了聲音說:“據說能治舊傷的食修的湯,還有補神魂的丸子,我都給您弄回來了!”
聽了這話,土爺的臉色一變,“啪噠”一聲響後,房子的窗也都關上了,一塊螢石成了黑暗中唯有的那麼點兒光。
“你不要命了!要是讓人查到,你是會被廢了修為逐走的!”
陳小水甩甩手說:“我這一趟不是跟著塗家的長老一起出去的麼,他們都買了,要是獨我一個不買,他們說不定還以為我是要賣他們呢。您放心,我這是塗家人放在儲物袋裡替我帶進城的。”
塗家是遮南城裡數一數二的散修世家,族中有一位金丹修士,雖然有勢,這家人卻挺寬和,從不仗勢欺人,隻是特彆喜歡廣開財路,來遮南城的遊客們上到遊玩的景點下到引路的向導,無不與塗家有關,陳小水在夏天的時候就穿著塗家統一發的衣服,乾點兒向導的活計賺點小錢。
土爺拖著自己一條腿慢慢坐下,借著螢石的光看著陳小水年輕的臉龐,不由得喟歎了一聲:“你終歸是要冒風險的,何不換點能幫你進階的好東西,我這一把老骨頭,哪裡還用得著這些。”
“土爺,你聽我的,丸子吃了,湯水喝了,咱們以前不是都聽過麼,臨照城有個老體修,都到壽元大限了,吃了那個宋食修做的東西,不僅舊傷好了,還進階了鍛骨境。”
在孩子囉囉嗦嗦的嘮叨裡,土爺看看裝著湯水的竹筒,再看看裝了丸子的紙包,心一橫,所有的丸子都塞進嘴裡,陳小水連忙學著那些食修的樣子幫著土爺活動下巴。
“這個得用牙咬碎的。”
能修補神魂的丸子是用海中的一種煉神蝦取肉做的,這種蝦的修為與築基期修士相當,抓起來也不太容易,海淵閣每三個月也不過給宋丸子送來十隻。好在一隻蝦就有一人多長,能做數以千計的蝦丸兒。這個蝦丸兒做起來也講究,蝦肉打成泥,和上蛋清、料酒,加點玉穀粉,拌上勁兒,抓一把蝦泥在手裡,用拇指食指間一捏就是一個丸子,這還不算完,指甲大小的蝦肉丁兒就跟蝦肉泥摻在一起,煮熟之後咬一口下去,有柔有韌,就像走在橋藤上,一不留神就能看見兩色不一樣的花。
能夠治療舊傷的湯水自然是羊湯,經過了這些年的改良,這羊湯裡的膻味兒早就絲毫不剩,雖然涼了之後有些膩口,土爺還是眼都不眨地將湯往嘴裡倒了一大半兒,另一小半他倒在手裡,一隻纖白的舞雲雀從突然出現,落在了他的手腕上,低頭叨著湯水。
“纖纖你多喝點兒,等你好了,咱們還去地穀裡抓陰陽蠍子給你吃。”
土爺所修的體修之法根在嘯月峰一脈,五大三粗麵相狠戾的大老爺們兒,伴生的靈獸卻是一隻以輕巧靈秀著稱的鳥兒,以前陳小水不知道暗地裡笑話過土爺多少次,這次他可不笑了,用手戳了一下纖纖的尾羽,他也笑著說:“纖纖,你多喝點兒,把傷養好。”
還沒等舞雲雀把湯喝完,土爺突然晃了一下腦袋:
“嘶……”
“土爺,您怎麼樣?”
高大的體修周身疼的厲害,也疼得痛快,呲著牙對麵前的小孩子說:“沒事兒。”
明明就是不好受的樣子啊,陳小水也沒說破,還跟土爺說著他這次的見聞,十句裡九句半都是那些食修。
“我們是在淞城外看見那些食修的,淞城不讓他們進,也沒人敢跟他們買東西,我們就聞著一股特彆香的味兒一溜兒遠了,那時候我就想著給你買點兒來著,可是沒人敢去,我也就不敢,沒成想過了半天,塗長老突然說我們要提前回來,我的天啊,一出了淞城我們就一路狂奔啊,走了百多裡,正好碰上那些食修被人圍著買東西,我們也就跟著一塊兒買了,人可真多,烏泱泱地,好多都是跟我們一樣從淞城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