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人在法器上飛了一日, 宋丸子也就聒噪了一日,待到暮色籠罩整個天際, 荷葉形狀的飛行法器緩緩落在一座高山之上,宋丸子還說:
“似馨姑娘, 晚上你想看我表演個吃什麼?啃雞爪怎麼樣?”
從易半生那裡出來找陳硯“自投羅網”的路上,宋丸子抓了□□隻角雞, 玄泱界的角雞體內沒有煞氣, 毛色更絢麗,肉質也養尊處優得細嫩,用木枝串了烤得皮肉金黃,隻爪子被她剁下來沒用。
攢下的十幾個雞爪, 宋丸子的心裡可還一直惦記著。
似馨雖是個無心偶人, 那也是有腦子的, 一整個白天的魔音灌耳已經讓她頗為了悟何謂“動中思靜”,練就出了入耳即過的本事。
從風卷崖去往中洲的邊城——小雅, 隻走直線,依照似馨的修為要如此行上足足十五日,可這直線又萬萬走不得。
東洲雖然是凡人眾多,居於此地的修士多為散修,那也不能隨意從彆人頭上過去,一路上兩處修士往來的大城是必然要繞過的, 還有些金丹修士所居之地,似馨雖是元嬰修為,主人卻是隻有金丹期的陳硯, 於情於理,那些與他主人同輩論交修士她也要避讓幾分。
這樣加上繞遠的路程,十六七日才能到小雅,到了小雅之後走陣門去往中洲中心的檀城,再在檀城走陣門去往極北之地或者南洲沿海。
要被這人聒噪如此之久麼?
坐在一旁看著宋丸子用大鍋燒起了水,一半是水,一半是之前用大豬骨熬出來的湯底。
這燉湯之術有“無骨不濃,無雞不鮮,無鴨不香,無肚不白”的說法,用白湯加了雞爪煮了,除了會讓那雞爪更香嫩之外,調出來的湯還能用來澆麵條吃。
雞爪剛下鍋,宋丸子已經開始盤算自己的下一餐飯了,一把青菜,一把麵,一勺湯,一點蔥花,要是能在上麵窩一個雞蛋,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似馨抬起頭看了看天空。
宋丸子也抬起頭看著那天。
天空中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星辰點點。
很多年前,她還叫斜月,剛剛以築基初期修為重傷金丹妖獸,風頭無兩,她素來是個閒散性子,除了對親近之人態度和緩,在外麵也有個高傲不理人的名聲,厭倦了那些不陌生人對自己的追捧,她便早早入了滄瀾界的修行聖地登臨峰。在那裡,她潛心修行,伴著星辰日月、朗朗清風。
也是在那裡,她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所修的道。
“師父說過我等陣修借星辰之力行不可能之事,行走世間正善道、驅邪魔,可如果持善是星辰之意誌,那為什麼周天星鬥不能見惡就殺,見好就賞呢?”
陣法是借力而成,人卻不能借心而活,力無善惡,人分正邪,那入了邪道的陣修難道就不是陣修了麼?
執一壺玉露瓊漿坐在山崖上,斜月看著天,問著天,看著自己的心,也問著自己的心。
我是生而為善,還是在星辰指引之下為善?我是胸中有善心,還是神中有善魂?
這一場正邪善惡的思辨進行了足足三天三夜,三日夜後,她一朝通悟朱天三宿,進境築基中期。
星辰還是那星辰,人卻不再是那人。
如今的宋丸子躺在山頂縫隙間張著薄草的岩石上,眼中是星海燦爛,心中無善也無惡。
人心中的糾結總是層出不窮,要自己與自己一次次地爭辯去解決,可那不過是因為沒有事到臨頭罷了,當恩怨滾滾而來、生死隻在一線之間,就會知道善與惡並不是一時的選擇,也不需要問它們從何而來、為何而生,那是一個人注定會做的事情。
就像無爭界的那些人,瀚海深深,埋葬多少英魂,又有多少人毫不猶豫地舍棄了自己的生命。
他們的選擇不是在一遍遍地捫心自問裡成就的,而是自然而然地就去做了。
經曆了種種人與事之後,宋丸子覺得自己越來越難看懂一個人了,可也覺得這紛繁的世間在她的眼中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似馨姑娘,玄泱界有什麼英雄的傳說麼?”
似馨目不轉睛地看著星星,輕聲說:“六千年前,有魔修欲用魔功煉化整個西洲,化神境大能玉晚道尊與多位道君聯手,與魔修同歸於儘。”
夜色正好,晚風涼涼,宋丸子收回目光看著似馨,許久之後才說:
“然後呢?”
似馨:“魔修死了。”
宋丸子:“怎麼死了?”
似馨:“被打死了。”
宋丸子:“那大能是用了什麼招式?中間有沒有什麼波折?玉晚死了,他的親人徒弟好友呢?”
在宋丸子一連串兒的追問之下,似馨終於轉過頭來看她,然後慢慢地說:
“上師將我造出來,是三百年前的事情,玉晚道尊與魔修一戰在六千年前,我又如何能知道詳細?”
宋丸子癟了癟嘴說:“添油加醋嘛,這故事才有滋有味。”
她給昭昭講故事可是把荊哥講成了一個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傾倒無數美女的蓋世英豪呢!
要是有機會回去無爭界找到荊哥的轉世,她一定要給他把這些故事再講一遍,講的時候再給他加兩寸個頭。
見她又要說個不停,似馨再次扭過頭去,不想理會宋丸子了。
就在此時,兩道流光劃破天際,竟往她們這裡而來了。
見狀,似馨一躍而起,手中已經拿著一把看似輕薄無比的團扇。
宋丸子也站了起來,卻不像似馨那麼戒備,她直覺這二人雖然來得匆忙,卻並沒有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