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喝一口湯?
這寡淡庸碌的湯, 難道還有什麼奇異之處?
樊歸一還在回味剛剛的炒飯, 要說味道的登峰造極,當年的宋丸子和現在的駱秋娘都已經在兩極走了很遠, 劉迷做的飯比之幾十年前宋丸子的手藝還有些不足,卻足夠精彩。
難道還能靠著這湯更進一步?
他抬起碗, 喝了一口仍熱燙的雞湯。
一股洶湧的辣意直衝腦門, 又燙、又熱、又衝, 有人毫無防備的喝了一口下去, 捂著嘴,漲紅了臉, 眼淚都流出來了。
樊歸一屏住呼吸,現在這一刻, 他隻覺得吸口氣進到鼻子裡都是酷刑一般。
一群人都中了招,除了“蘇玉回”, 她捧著湯碗,隻笑著看麵前站的矮個子廚子。
“蘇道友,你不嘗嘗, 怎麼知道我如何將自己做入了這湯裡呢?”
“你的湯在第一口喝的時候寡淡無奇, 因為你在裡麵放了太多薄薄一層麻椒的油, 又將其中的辣味去得極乾淨, 人們一喝, 舌頭就麻木了,如此,人們吃炒麵的時候明明你裡麵放了極重的味道, 他們也隻覺得味道不過是豐富又精彩。可第二口湯就不同了,油都被喝下去了,雞湯就成了漱口之物,原本的嗆辣味道凸顯了出來,這是其一。其二,這木碗是用老山葵的根雕的,在吃炒麵和說話的時候,其中的味道已經浸了出來散在湯裡,連著嘴裡殘留的重味一同激發,自然是有讓人涕淚俱下之效。你的做法能唬得住外行,瞞得了你的同門,卻逃不過我的眼睛。要做個真正的食修,你得走的路還長著呢。”
口中如此說著,宋丸子勾著唇角,還是將那一碗湯放在了嘴邊。
一飲而儘。
她常年服用造化椒,對這味道的耐受力遠勝旁人,卻也紅了眼眶,揉著嗓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著“蘇玉回”竟然真的將湯喝了,劉迷仰著頭,沒喝湯,眼睛也紅了。
“那湯,便是我。”
蒼梧之野的林中最平平無奇的黑羽雞,庸碌無為、潦草度日,每日不過偷雞摸狗,靠著不入流的丹師本領依附著九流小勢力過活,為人鷹犬,任人驅使。
經曆一番斑斕精彩之後,變得又衝又辣,能讓人涕淚俱下,甚至終生難忘。
這就是她。
“蘇道友,我經曆的精彩,你可懂?”
蒼梧之野的密林之中,她跟在那個人的身後,看她一鍋一鍋地做飯,一處一處地賣,兢兢業業地當一個廚子,也兢兢業業地,紮下了掀翻整個無爭界的根基。
那便是讓劉迷脫胎換骨的精彩之處。
宋丸子死死地摁著自己的馬甲,隻笑,不說話、
“劉師這菜,我等百八十年都忘不掉了。”
好久之後,才有一旁就見證的人如此說。
“幾時年前,我等遭遇海獸,逃上遠島的時候身無一塊靈石,厚顏去味館賒賬,被劉師罵了半日,一邊罵,還給了我們能溫養經脈的靈石,更是許我們在味館打雜,賺些返程所用的靈石。那字字句句鞭辟入裡,細想來都是我等行事疏漏之處,就如這雞湯,實在是讓人永生難忘。”說話之人是一個世家新晉的金丹長老。
他一邊說話一邊揉著嗓子。
劉迷一直瞪著“蘇玉回”。
“你說,我這算不算是將天地人做進了飯裡?”
她對麵的女子點點頭。
“手段……確實不錯。”
竟然真的認下了。
劉迷的臉突然亮了起來,提醒周圍的人說:“諸位現在吃一口糖醋蒜,應該是正好的時候。”
原來那一人一頭的糖醋蒜竟然是用在了這裡,用來消解他們口中的難過。
旁人埋頭吃蒜,劉迷和“蘇玉回”論起了這一戰的“成敗”。
“既然我做出了這道菜,那蘇道友你是不是該趕緊做你做的菜了?大家都是廚子,您可不能讓旁人等太久。”劉迷竟是將比試之前“蘇玉回”說過的話原樣奉還。
“蘇玉回”又笑了,她將山葵根雕出來的碗慢慢放下,才輕描淡寫地說:
“酸甜苦辣鹹鮮兼有,天地人三才不缺,山川星月儘在,這題目一聽就知道是我故意說來為難你的,我哪裡做得出來?”
居然就輕易地認負了。
看著對麵閃亮的一雙星眸,劉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卻掩蓋不了得意和喜悅。
“既然這樣,那第一場,就是我們味館贏了。”
結果一出,攬月崖下的歡呼喝彩之聲震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