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比試,改由味館出題。
廚子火來刀往,大多是個急性子,自然乾不來當年宋丸子一場比試搞二十年的事情,所出的題目也是味館上下集思廣益,磨了大半個月才磨出來的。
味館找來了十一個“五味有缺”之人,蘇玉回和味館派出的廚子一同做菜,每道菜所用的食材是一樣的,但是要求每道菜的主味都要跟之前是不同的。
讓試菜之人說出“這菜更好吃”那這人便贏一分,最後分多者為勝。
做錯了菜的算輸一分,分配食材沒有用完的算輸一分。
這題比起宋丸子所出的那題,實在堪稱厚道。
十道菜,味館派出了十個人。
食材包羅萬象,幾乎整個無爭界能吃的東西都被味館的人搬到了攬月崖上。
“蘇玉回”的麵前立著一個鼎,含笑看著味館的弟子們一個接著一個,走到自己的麵前,像是看著明天將要綻放的花,又像是看著一棵又一棵將在這世界上參天入雲的大樹。
那些逝去的、丟掉的……在她的麵前次第出現,有兩次,她幾乎要把自己手腕上懸著的小南瓜小桃子摁進自己的肉裡。
這種欣喜與痛楚在她的心中激蕩著,於是,她一不留神,就將自己做菜的本事儘數發揮了出來。
明日花,未來樹,如今也都不過是幼苗而已,儘管味館的弟子們朝氣蓬勃,身上有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在真正的強大麵前,也隻能一個接一個地敗下陣來。
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蘇玉回”慢條斯理地擦乾淨了自己的那把大菜刀。
十一比零,她不是零。
一眾味館弟子們已經從起初的強撐和不服氣,變成了歎服。
要是這位前輩不是來爭道統的,從此就和他們把灶論菜,那該多好。
世間沒有如果,於是他們隻能喪著臉,看著“蘇玉回”說:“要是你們再輸一場,此界的食修道統可就歸我了。”
“一樣,蘇道友你再輸一場,就可以安心受死了。”
劉迷豎著眉毛說道。
“受死”二字,讓宋丸子臉色的笑容一僵。
甚至不敢偷眼去看坐在一旁一直不聲不響的藺伶,她極力岔開話題:
“第三場的論道,你們誰上啊?”
“我來。”穿著一件杏色長裙的女子腳踩蘭花般的法器,在幽歡歡和陸六六的攙扶下晃悠悠來到了台上。
正是味館的大當家,通脈體修駱秋娘。
宋丸子看見那個法器的時候就一陣兒心虛,想當年那還是自己送她的。
“蘇道友,論道之戰,我與你比。”
“你的身子是怎麼回事?”
聽見這話,駱秋娘對著自家可憐巴巴披了一層爛皮的師父甜甜一笑。
“你輸給我,我就告訴你。”
所謂“論道”就是兩人對坐辯論,堅守自己之道,駁斥對方的道心,直到有一方輸了為止。
味館準備了兩個棉墊兒放在了兩邊石凳上,蘇玉回手腕一翻,掏出了大把的小吃,就放在他們二人中間。
什麼糖糍粑、芸豆卷兒、裹了花生碎的糯米點心……
駱秋娘素來愛吃這些,看在眼裡,隻覺得一層薄霧從眼中生出來,可看見對麵的自家師父,那霧就被太陽曬得無影無蹤。
“論道之戰”是修真界各種比試中的最後一環,到了這時,比鬥雙方都疲累了,卻又未能贏了對方,士氣也有些消沉……種種原因,導致很多論道之戰都頗為乏味,聽的人昏昏欲睡。
頭次看見兩個廚子論道,也頭次看見有人論道的時候麵前擺了幾十種點心,作為見證者的修士們有些懵,人群裡傳來了吞咽口水的聲音。
“我聽人說她們論道的時候擺了一堆好吃的?”樊歸一身後的那人又不安分了起來,“這是什麼道理,我們不遠萬裡來給他們做見證,怎麼有好吃的卻沒我們的。”
樊歸一歎了一聲,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覺得一個魔修的話極有道理,還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
軟座在下,美食在前,駱秋娘和“蘇玉回”的論道之戰卻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激烈,駱秋娘這些年飯做的越來越難吃,其中效用卻是越來越好,她時常困惑於味道對於靈食本質到底是什麼,是核心,是調劑,還是區區**的衍生?是骨髓,是皮肉,還是一頓描眉畫目。
宋丸子一直認為食修的本質是“活人之法”,讓人活下去為第一步,而所謂的“色香味”則是在其中的延伸,至於這延伸是否存在本末倒置之相,宋丸子隻能笑著說:“人觀景,看綠樹蔥蔥,見不到泥土裡的根,卻知道根在哪裡。這便是味與食的關係……你再吃塊驢打滾。”
駱秋娘一邊吃著,一邊說著,完全沒有吃人嘴軟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