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宴前(1 / 2)

上膳書 三水小草 13396 字 7個月前

() 雲淵之戰之後, 遠島經過人們幾十年來的苦心經營, 繁華更勝往昔, 就連海對麵的凡人都知道, 要是來了遠島,那可是仙師大方靈石滿地的好地方。

隻有被關在味館後院裡的一群玄泱修士們過得實在是不好。

駱秋娘的首徒幽歡歡,如今遠島味館的當家掌勺帶大部分食修回了臨照, 眼下,味館裡外管事兒的就隻有老驢掌櫃,修為不過築基後期,她早年體內丹毒堆積,就算後來拔除了丹毒, 到底是經年累月傷了根基,即使天材地寶不缺,卻還是修為進境平平。

卻有一身泥地裡滾出來的渾本事, 足夠製得那些玄泱來的修士們叫苦不迭。

“快點!吃得比驢還多,乾活都是稀泥本事, 一天五千斤玉穀粉,少一錢我就把你們都關海底!”

紙條上留言是“關五年, 學會了兩百道菜再放人”,老驢可不會養著這些人白吃飯,這些修士不僅被封了丹田身上還都綁了水沉鐵做的枷鎖, 一個五百斤重,被鎖了丹田的法修也不過身體比尋常人略強一些,五百斤足夠他們連氣都喘不上來, 就這樣每日還要磨五千斤玉穀粉,磨不夠,就會被關在海底水牢裡足足一夜,第二天繼續拖出來磨玉穀粉,該如何形容這水牢呢?

——那本是長生久通脈境修士打熬身體之處。

那些修士本都是玄泱各個宗門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又何時受過這等磋磨?不過幾天,仙風道骨喪儘,有那心性差些的,看見水就兩股戰戰不成人形。

也有一兩個機靈的,知道自己跑不掉,又不想過得太慘,便舍了臉皮,對味館食修們逢迎了起來。

“豆、豆腐……道友?”

“呸!叫我花大廚,豆腐是你叫的?”看起來十四五歲的男孩兒穿著黑色的麻衣,腰間彆著一把菜刀,看著麵前陪著笑臉的修士,他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

“是是是,花大廚。”

那人點頭哈腰,脊梁幾乎要被身上的枷鎖給壓斷了。

“再叫兩聲。”

“花大廚,花大廚!您要是喜歡,我再喊一百聲也行。”

男孩兒擺擺手,臉上被奉承出的得意根本遮掩不住,還是故作老成地說:“那就不用了,你讓開。”

彎著腰的玄泱修士連忙後退一步,就看見男孩兒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摞紙,隨著他手指飛舞,那些紙轉眼間就變成了一群紙鶴,它們簇擁到了磨盤的推把上,推著石磨盤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看見這等異術,那個玄泱修士的神色微變,又連忙遮掩了下去。

“行了,磨你不用推了,第二部的修煉功法呢?”

想要脫離推磨之苦竟然要用自己苦心搜集的功法做交換,修士的心苦得像是被泡進了膽汁裡,卻還是不得不低著頭,小心把功法默誦了出來。

花豆腐到底還是個小孩兒,修為淺薄涉世不深,那修士給他的功法雖然不能精進修為,卻是讓人對戰時候取巧的妙法,他嘗到了甜頭,膽子也越來越大。

終於,又過了幾日,他趁著味館中師長都不在的時候解開了那人的枷鎖,將之帶出了味館。

男人丹田被封,卻能施用不需丹田靈氣隻要神識的巧招,猛然間就掙脫了花豆腐的桎梏,一頭撞進了界門之中。

位於玄泱界的界門的另一端一直有兩位元嬰修士守著,察覺異動,他們二人攜手將那修士從界門裡拖了出來。

“我乃善鼎玄門食修,此去無爭界發現了邪道食修蘇玉回的蹤跡!”

他大聲喊著,身上的“天祭印”有流光閃過。

無爭界一端,花豆腐叉著腰歎了一口氣:“六天了,我可算是陪他演完了。”

“彆裝一副受苦的樣子,你天天陪著他演戲取樂,自己的功課都耽誤了,等師父回來,你廚藝沒有精進,看她如何罰你。”一個同樣穿著黑色麻衣的女孩兒從他身後走過來,容貌與他有□□分的相像。

“花白菜,我是為咱味館做事,那玩兒,不是,那能叫玩兒麼?”

花白菜和花豆腐一樣叉著腰說:“到底是做事還是借著做事為名在玩兒,我是你同胞妹妹,我能不知道嗎?”

花豆腐回道:“天天隻想看我受罰,哪裡有點做妹妹的樣子?”

白菜對豆腐說:“略略略。”

且不管這白菜豆腐在外麵如何的亂炒,味館二樓,老驢對坐在桌上的那一坨說:“遠島這邊我們會儘速撤離,還請您告訴……她和長生久諸位長老。”

“嗯嗯。”呦點了點埋在魚羹裡的小腦袋。

“您說,她真能引來玄泱界的食修嗎?”

吃完了最後一點魚羹,呦拿出一片葉子仔仔細細地擦乾淨嘴,才抬起頭說:

“她說能,就能。”

……

“我是真不能吃了。”臨照城外的林子裡,宋丸子蹲在樹下端著一個空碗,表情十分之可憐。

劉迷坐在一邊,手裡另拿著一個陶碗,裡麵裝著些烤肉,說是烤肉,顏色確實暗紫色的,隱隱有些不祥之感。

目光掃過那碗,宋丸子忍不住打了個嗝兒,也說不清是撐的還是嚇的。

“師父,你一走十六年,我連徒孫都有了,這些年裡徒子徒孫想求您教誨而不得,現在隻能拿一點新菜式來孝敬您,順便讓您考校下。”

說話的女子穿了一身嫩綠色的軟羅裙,腰間的錦帶上繡了桃花,正是宋丸子的大徒弟駱秋娘。

她的話宋丸子不敢回,隻一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

一黑一金的兩隻眼睛裡寫滿了真誠。

駱秋娘看著看著,終於發出一聲輕歎,眼眶卻紅了:

“刀山火海,您若想去我們便跟了,誰不是爛泥地裡被您拉起來成了一番造化的,怎麼我們的事兒您事事上心,到了您這兒,我們一群徒弟不知您生是受了什麼苦,死……”

她輕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就算死,也告訴我們怎麼給您報仇呀。動不動杳無音訊,讓我們這些被拋在這兒的人心裡都空落落的,天下哪有您這樣的師父?”

這話對宋丸子來說,真是比一百份做爛了的菜都更讓她難受,看著駱秋娘要哭不哭的樣子,她隻能服軟,舉著手裡的空碗說:

“以後我去哪兒都跟你們打招呼,你放心,過了這一茬,我以後也不做什麼拚命的事兒了,咱們就好好做菜,好好當廚子。”

另一邊的心彤看見宋丸子現在慫氣的樣子,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這樣的師父可絕不是在玄泱界時候的樣子。

聽她這般說,駱秋娘和劉迷縱使心頭都是師父跪來的重逢之喜、師父安然的安心之樂,也還是不信的。

宋丸子的嘴……嗬。

看著自己的幾個徒弟終於不追究自己了,宋丸子的臉上笑眯眯的。

一彆經年,回了舊地,看了故人,她的心意外的靜——有些時候,她真的認為自己的一顆心永遠不會再如此的靜了。

她麵前的三個徒弟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己連一聲:“師父,這些年你是如何過的?”都問不出了。

“師父,那些玄泱界的食修真的是會被引來麼?”劉迷問道。

從前,兩界食修就已經是爭端不斷,在無爭界收容了不祭一脈之後,玄泱界原本的四脈食修更是視無爭界食修為死敵,也乾過成群結隊前來尋釁之事,不過來的都不過是金丹修士,堆砌起來的修為和難以用語言描述的食修之法,不管比哪種,都被味館吊打不知多少來回。

至於玄泱界那些引於幕後的元嬰食修,則是不管玄泱界的人把事兒鬨得多大,又輸得多慘,都不曾露麵。

難道以蘇玉回手中的無爭界食修道統為餌,就能讓那些高階食修扔了自己貪生怕死的秉性麼?

“玄泱界天道驅使他們如驅使牲口,能借他們的手奪了此界的食修道統,天道會讓他們來,他們也不得不來。”

玄泱界天道……

據說玄泱界天道當著師父的麵劈死了她的好友,還讓蘇公子跳入輪回,與師父情緣斷絕再無可能。

跟黃泉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除了賣了不少黑驢肉之外,她們也從黃泉鬼差的耳朵裡聽來了不少關於她們師父的“□□”。

鬼差們埋首加班就是幾十上百年,談資著實有限,宋丸子那些事兒在他們嘴裡翻來覆去無數次,還衍生出了各種臆測的前因後果,加在一起寫成書,都可被列為“丸子學”了。

那些玄泱界的食修助紂為虐,也就是無爭界所有食修的敵人了。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駱秋娘輕聲說:

“師父,待到他們來的時候,你就隻管好好當你的蘇玉回,先讓徒弟們給你出氣。”

“好呀。”宋丸子的臉上漾出了一抹真切的笑,“師父就等著看你們的本事了”。

……

味館食修與不祭食修在臨照的鬥菜,到底被辦成了無爭界十幾年來未有的盛事,雖然因為參加的食修和食客越來越多導致正日子往後拖了好幾天,可這並不耽誤人們在比賽當日的熱情。

“小水小水!上善若水!”

“江河湖海!以鮮成燴!”

“天下刀工誰最佳?蒼梧懷野第一家!”

繽紛的標語在舍身輪回橋下緩緩飄搖,無數人喊著口號,把味館門口圍了百八十層。

為了維持秩序,臨照城的黑甲衛全數出動,就連空淨都從念經房裡出來,站在了臨照城的城頭上。

“這、這也太熱鬨了!”一個初到無爭界的年輕人被人流擠著往味館門口走,呆愣愣地看著各路金丹修士、元嬰大能從自己的頭頂路過。

“嘿嘿嘿。”他身邊一人聽見他的驚歎,發出了很是得意的笑聲。

“這裡可是無爭界的一大盛事,你看,天輪殿、海淵閣、嘯月峰、劍峰……各大宗門都來人了,那可是海淵閣長老!”

年輕人抬頭順著彆人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穿著深藍色錦袍的修士站在羽毛形狀的法器上。

“哦哦。”年輕人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這麼多修士聚集在這座城裡,竟然、竟然就是為了“吃”麼?

說好的清心寡欲呢?說好的餐風飲露了。

恍惚間,這個修士覺得自己百多年來是修了個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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