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馬上就是摘秋茶的時間門了,你要學製茶,還不趕緊著去找你朱叔叔?”
張惠一拍額頭,最近一直在家裡轉悠,把這事兒都給忘了。
“今年暑假你生孩子,家裡又有客人,我也沒去蒙頂山,過兩天收拾好,我送你去山上,趕著開學我再回來。”
夫妻倆已經商量好了,惠惠去學製茶,總不能一天到晚隻關心著孩子,陳麗芳肯定要跟過去幫忙照顧涵涵。
“你媽跟過去幫你照顧涵涵,家裡大人都要上班沒一個有空閒,到時候把胖胖也帶山上去。”
“好。”
張高義鄭重囑咐女兒:“你朱叔叔對茶葉很看重,你要學,就用心跟人家學,千萬彆三心二意。”
“爸你放心吧,本來我自己就想學,肯定不會隨便糊弄了事。”
“還有,朱家的情況你也知道,要是你朱叔叔不願意教你朱家的獨門本事你也彆生氣,人家有人家的難處。”
張惠無奈:“爸,你真當我是小孩兒呢?”
“不過是提醒你一句,做好心理準備。”
“嗯。”
陳麗芳說:“要真論起來,咱們家和朱明山來往這麼多年,我還沒去過朱家,不知道他們那邊山上怎麼樣。”
“他們那邊山上涼快,七八月最熱的時候早晚都要穿長袖,你們記得帶兩件厚點的衣服。”
一家人邊說邊聊,路過肉鋪,看到桌子上還有排骨,張惠想吃。
“同誌,這三根排骨我要了。”
他們慢了一步,排骨被於雪買走了。
於雪背上背著一個孩子,看大小,估計是袁曉婷的孩子。孩子哦哦地叫著,小手亂揮,把於雪梳的整整齊齊的頭發扯亂了。
“小寶彆亂動。”於雪側頭凶了孩子一句。
“於雪以前最講究穿著了,沒想到現在當了外婆,也不顧形象了。”陳麗芳不由得唏噓。
“走吧,彆看了。”
於雪現在這副樣子,肯定不願意叫熟人看到。
“文化局的工作這麼閒?大早上的她不上班?”
“想啥呢,文化局一天到晚能乾個啥,都是些混日子的。”
陳麗芳語氣裡說不出的羨慕,她以前也想進文化局來著,每天去單位走一趟,也沒啥事兒乾,打毛衣閒聊,隨便混一混時間門就過去了。
可惜,家裡沒人脈,走正規渠道又進不去,隻能去鋼廠上班了。
陳麗芳看女兒一眼:“當初我叫你考文化局你不聽,你要在文化局上班,帶著孩子去單位也沒人管。”
“媽,事情都過了,咱們彆說這些。”
“過什麼過,等你和小江去首都了,問問你公婆有沒有門路,有門路的話你去首都文化局上班,不比你去學校當老師好?”
“後年的事情了,不著急,到時候再說吧。”
“你彆一天天不上心,有個不耽誤事的工作,有份工資領多好。”
嘮嘮叨叨到菜市場,張惠指著賣菜的:“媽,快彆說了,有野山藥。”
陳麗芳幾步上前,問好價格,給全包了。
“媽,都要?三十多斤呢。”
“吃不完就切片曬乾。”不管怎麼著,陳麗芳全部都要。
彆看他們住在雲頂山下,野山藥也不是每天都有,能不能買到還要看運氣。
“等涵涵能吃糊糊了,到時候煮野山藥糊糊給孩子吃,這個有營養。”現在陳麗芳三句話不離她的小心肝兒。
張惠這個前任小心肝兒現在也不受歡迎了。
捏捏她媽的新寵。
“你乾啥?!”
兩個人都瞪她,張惠悻悻地撒手:“看她臉挺嫩的。”
“嫩就能掐?你這個當媽的一點都不像話。”
張惠:“我隻是輕輕地,輕輕地捏了一下下。”
“你走開,不想跟你說話,提山藥去。”
張惠:……好吧。
再次證明,她確實是失寵了。
江明彥中午回來,剛好趕上午飯,今天中午吃木耳炒野山藥,雖然清淡,但是特彆合張惠的胃口。
“下午上班不?”
“不上班,請了一天假,下午在家歇著。”
“那今天下午小丫頭給你帶。”
江明彥挑眉:“你要乾啥?”
張惠嘴角上翹:“當然是出門浪去。”
自從懷孕之後,她就沒有單獨出過門,好久沒享受到自由的生活了。
吃了午飯,嶽父嶽母回鋼廠家屬院那邊了。
江明彥眼睜睜地看著,嶽父嶽母一走,媳婦兒把懷裡要睡不睡的寶貝疙瘩塞他手裡,歡快地回屋換了行動方便的褲子,穿著雨靴,背上小背篼跑了。
江明彥抱著女兒站在門口,隻來得及喊了聲:“老婆,你可要早點回來。”
“彆廢話,我知道了。”張惠頭都沒回,就這麼跑了。
隔壁鄰居王奶奶走出來,灰白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小江,你媳婦兒出門去了?”
“哎,出門去了。”
“我正想問問,你家葡萄藤今年長得怎麼樣?甜不甜?”
“甜!葡萄藤長得不錯,爬到杆兒上了,估計明年搭的棚子上就爬滿了。”
“我能要一截兒葡萄藤不?”
“有什麼不可以的,我給您剪一枝。”
“那就先謝謝了。”
大門開著,江明彥把閨女放竹籃裡,去屋裡找了把剪刀,選了一條粗壯的分枝,剪下來交給王奶奶。
“你家葡萄藤長得真好,去年你家葡萄藤剛種下的時候我過來看,光禿禿的隻有幾條枝條。”
江明彥笑著點點頭:“都是我嶽母照料得好。”
閒話了兩句,一個人在竹籃裡躺著,小丫頭不高興了,哼哼起來,江明彥趕緊去抱孩子。
王奶奶打了聲招呼,自己個兒走了,還順手把大門掩上。
“陳麗芳這輩子真是圓滿了,生的孩子,兩兒一女,個個都出息,娶回家的媳婦兒也聽話勤快,找的女婿又這麼優秀。”
聽到婆婆誇獎隔壁那家,王婆子的大兒媳笑著說:“人家也不是開始就這樣好,您怎麼不說送三個孩子讀書那些年他們家日子過得有多緊巴?還有張惠,前頭處的那個對象不是也沒了?”
“哎,確實是,苦儘甘來呀!”
張惠撒歡兒似的跑到城外,爬上山,大口呼吸著山裡的空氣,鼻尖都是草木的氣味,簡直太舒服了。
這兩天沒下雨,山裡沒什麼菌子,鬆針底下,草堆裡,長出來的菌子大部分都很小,傘朵都沒打開。
張惠專門挑小朵的撿,在一處山壁處看到一片地瓜藤,張惠驚喜不已,也顧不得撿菌子,蹲那兒摘地瓜,拇指大小紅豔豔的地瓜長滿了藤,全都給摘了。
找了幾片大樹葉,把地瓜包起來放背篼裡,又撿了一會兒菌子,時間門不早了,該回家了。
江明彥抱著睡醒的女兒在大門外轉悠,看到媳婦兒笑著回來,他也跟著笑:“這麼高興,撿到什麼寶貝了?”
“好吃的寶貝,你看看就知道了。”
“走,回家去。”
張惠把背篼放櫻桃樹下,背篼裡倒出來的菌子不提,那幾包,包的是什麼?
張惠大開包裹,圓溜溜的地瓜滾出來:“沒見過吧。”
江明彥搖了搖頭,輕拍著閨女的背:“這是什麼?”
“咱們這兒土話叫地瓜,有些地方叫地石榴、地果,不知道你們北方叫什麼。”
“我在北方沒見過這種野果子。”
“你從小在城裡長大,就算有你也不知道。”
打了水過來洗乾淨,選了一顆最紅的塞他嘴裡:“好吃吧。”
“嗯,好吃,像是桑葚的口感。”
熟爛的地瓜可以剝掉外麵的皮,剝掉皮之後再吃,張惠覺得,這個味道其實有點像是草莓的味道。
爸媽晚上沒過來,他們夫妻倆自己做飯吃,洗了一部分菌子和臘肉一起炒,香得很。
臘肉重鹽,她隻允許吃一塊,心塞!好在小小的蘑菇滑嫩,也很好吃。
一頓炒不完的菌子,放屋簷下晾著,過幾天就晾乾了,可以留到冬天吃。
就是少了點,今年大嫂要上班沒空,她媽要照顧她沒空,她要生孩子坐月子也沒空,今年就沒曬多少菌子,給江明彥媽帶回去的乾蘑菇都是上回舅媽送的。
等到下雨就好了,下雨後菌子就多了。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晚上睡覺的時候,夜風吹得外麵的槐樹嘩啦啦作響,緊接著劈裡啪啦的雨下了半夜。
第二天早上起來,張惠高興了一分鐘,想起來江明彥今天要上班。
江明彥含笑道:“你跟媽商量商量,叫媽幫忙帶一帶涵涵。”
“不行啊。”張惠絕望:“我媽今天要去買東西,你忘了,後天咱們要去蒙頂山。”
江明彥還真把這事兒忘了。
江明彥遲疑了一下:“蒙頂山應該也不缺蘑菇吧。”
“沒去過,應該是不缺的。”
“那你去蒙頂山上撿。”
張惠輕哼一聲,她隻是想去撿菌子嗎?她是想去山上玩。
心裡還惦記著人參,隻能等從蒙頂山回來,再去舅舅舅媽家一趟。
陳麗芳對女兒去蒙頂山的事還是很上心,不管朱明山收不收自己的女兒當徒弟,她還是把拜師禮準備好。
張高義覺得有點不妥當:“人家沒說收不收,你這就把拜師禮送上去,人家要想拒絕都不好開口。”
“不好開口才好。”
“你這人,還不準人家拒絕,一定要收了惠惠才行嗎?”
陳麗芳不以為意:“憑什麼不收我女兒,你沒見到女兒多認真?朱明山送過來的書她都給背下了,就衝這點,就算天分一般,也該收下咱們女兒吧。”
她可知道,朱明山那個兒子一本書讀了二十多年都沒背下來,跟朱明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比,她女兒這麼優秀,該他朱明山求著她女兒當徒弟。
“我跟你說不通,你要把拜師禮帶上去我不管,但是不準送。必須老朱鬆口了你才能送。”
“那行吧。”陳麗芳答應得有些勉強。
到了出發那一天,張高義和陳麗芳帶著東西,江明彥抱著孩子,被叫去當苦力的張建林背著糧食,提著小侄女的搖籃,張惠背著女兒的尿片、換洗衣服和奶粉,手裡牽著胖胖。
真是好大的排場!
去蒙頂山要一早去汽車站坐車,半下午到蒙頂山下麵的小鎮,吃了飯補充體力,再爬山上去。
在山林裡穿行,太陽曬到身上都不熱了,走到夕陽西下,林子裡都暗下來,爬山一個小山坡,前麵是一片地勢平緩的山穀。
山穀裡臥著一個小村莊,家家戶戶的炊煙飄起來,張建林大概數了一下,估摸著這個小村莊最多也就是二三十戶人家。
“到了,前頭就是朱家村。”
“爸,他們都不種地呀?”
“不種地,村裡有個茶廠,村裡的人都靠種茶葉采茶葉過日子,他們都有工資。”
“我的天!”張建林害怕:“山上不產糧食,他們要吃糧食還得下山去鎮上買,然後再背上山來,累死個人!”
張高義歎氣,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搬到山下生活的人越來越多。
“以前聽說山上的茶廠要擴大,為了運輸方麵,要修盤山公路,後來不知道怎麼又沒有修。”
可能也不是沒有修,聽說這片茶園雖然品質好,但是太小了。山南那邊的茶園大,人口多,茶廠的產量也大,修路的資金挪到山南那邊去了。
張惠從上輩子就知道這兒叫朱家村,那時候還很疑惑,蒙頂山這麼寬的地方都是姓朱的在弄?
這會兒聽爸說完才明白,朱家有祖上傳下來的底子在,加上這個地方足夠偏僻又不太大,才沒其他人來占,才能一直在朱家人的手裡。
當然,現在沒有私人這一說,明麵上來講,朱家村這個茶廠,算是歸下麵的公社管,茶廠賣茶葉的收入都是公社的,公社再給他們發工資。
“老朱,我們來了!”
朱明山剛回家,看到張家人來,連忙笑道:“我以為你們還要過一段時間門再來。”
“再過段時間門,秋茶都到尾巴上了,我尋思著還是早點送惠惠過來。”
“喲,這是你外孫女?幾個月大也來學采茶?”朱明山笑道。
“哈哈哈,孩子太小,離不得人,乾脆就把孩子送來。放心,孩子有麗芳帶,不會耽誤惠惠學手藝。”
“那就好。”
朱家的房子挺寬敞,五間門泥瓦房,還有一個大院子,房子背後開了一片菜地,朱明山一個人住著,平常吃菜不用下山買。
這也是山上沒人管,你開菜地多開一點,也沒人上綱上線地檢查。
這會兒時間門不早了,陳麗芳問清楚廚房在哪兒,叫兒子把背來的糧食放廚房裡,她去後院菜地摘菜,先把晚飯做上。
張惠去臥室看了眼,打掃的還挺乾淨。江明彥把床鋪好後,張惠才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頭放床上。
“蚊帳在哪個包裡?”
“爸爸那個包裡,我去拿。”
夏天的山上哪裡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蚊蟲多,有蚊帳就好過多了。
見他們把蚊帳都帶上了,朱明山笑著說:“看來你們是想在我這兒長住啊。”
“那肯定要住一兩個月。”張高義知道,這裡的秋茶一般要到九月份中旬左右。
朱明山養了兩隻雞,廚房裡放著雞蛋,陳麗芳炒了兩個雞蛋,煮雞蛋麵,這個快。
吃了晚飯,另一口鍋燒的洗澡水也燒好了,全家排隊洗了澡,才放鬆下來。
洗了澡渾身冒熱氣,從房裡出來,山上的冷風一吹,張建林打了個大噴嚏。
“嘶嘶~好冷!”
“跟你說了山上早晚冷,你帶外套沒有?”
“沒帶。”張建林老實說。
“沒帶就彆在外頭亂走,回房間門躺著,早點睡,明天你們還要下山回去。”
“哦。”
江明彥回屋,累了一天,媳婦兒挨著孩子都已經睡著了。
他也累了,靠著媳婦兒睡,半夜閨女餓了鬨,把孩子抱起來把尿,張惠眼睛都沒睜開,把閨女往胸前一懟,孩子自己就能吃到嘴裡。
江明彥等了會兒,見閨女吃飽了,才把她抱回去放好,一家人重新睡下。
第二天一早,張惠還睡的迷迷糊糊,他們房間門的門被敲響。
張惠翻身,含糊地甩了句:“彆鬨,讓我睡一會兒。”
江明彥起身,微微打開門,是朱明山。
“叫張惠起來,一會兒吃了早飯準備上山采茶。”
江明彥看了一下手表,這時候七點,比起惠惠平時起床的時間門,那簡直太早了。
沒辦法,江明彥狠著心把媳婦兒叫醒。
張惠從床上爬起來,一下撲倒江明彥,惡狠狠地捏著他下巴:“就不能讓我好好睡一會兒?”
江明彥忍住笑:“不是我不讓你睡,是你未來師父叫你上山采茶。”
迷迷糊糊的腦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江明彥也要起來了,明天還要上班,吃了早飯就要和小舅子下山回去。
陪媳婦兒吃完飯,把閨女報到嶽父嶽母房間門,和胖胖放在一起。
隔了會兒,又倒回去,把閨女抱開一點,免得小侄子翻身碰到閨女。
張惠抱著肩膀靠在門框:“江明彥,說說,現在誰是你最喜歡的小心肝兒。”
江明彥笑著過去親她。
除了你,還能有誰?
張惠紅著臉,哼,她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