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老師的課挪到周末, 星期天休息,張惠還要頂著冷風去學校,涵涵高興地跟媽媽說再見。
“媽媽你學習要認真哦, 等中午我和爸爸去接你, 咱們去吃好吃噠。”
“好。”
張惠語氣很無奈,這個小家夥, 怎麼還幸災樂禍起來。
今天風大, 張惠被吹的腦袋疼,出門的時候帶了個毛線帽子,一頭長發鬆散地綁了兩個辮子垂在胸前, 襯得整個人年紀比看上去還要小。
“張惠你真的結婚了?”
張惠翻了個白眼:“中午就讓你見見我的女兒和兒子。”
“哈哈哈, 你今天看起來最多不超過十八歲。”
“你嘴巴甜也沒用, 我決定了, 今天不借筆記本給你。”
“彆呀, 這堂課的老頭講的那什麼方言我聽不懂,沒你的筆記我們可怎麼活啊!”
張惠聽得懂, 聽口音,應該是淮山市那邊的口音。
身邊的人湊熱鬨, 紛紛跟著起哄,張惠笑著推了她一下:“彆鬨, 上課了。”
張惠見天兒說她結婚生娃了, 但是本人真的看不出一點已婚婦女的氣質,有些人固執地不肯信,覺得肯定是張惠為了避免麻煩故意這麼說的。
你要問:作為一個女人, 有誰會為了避免麻煩說自己已婚生娃的?難道不怕壞了名聲以後嫁不出去嗎?
這些人耿直地搖頭:我不清楚,但我堅信我的猜測是對的。
還有一部分自以為聰明的人,覺得張惠應該是本地人, 下鄉的時候結過婚,後來高考後又離婚回城了。
離了婚又怎麼樣,北大的學生,還外貌出色,彆說離了婚,就是離婚帶娃也有的是人追求她。
一節課上,張惠潛心學習,有些人望著她秀麗的背影出神。
下課了,和張惠關係好的同學從她那兒借走筆記。
“明天你們得還給我。”
“沒問題。”
張惠收拾好書本要走,突然被一個戴著眼鏡高高瘦瘦的男同學叫住,張惠記得,這樣是他們的班長,名叫陳鵬。
“班長叫我有什麼事兒嗎?”
陳鵬含蓄道:“有點私事想跟你說,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張惠看了眼手表:“要不你就在這兒說吧,一會兒我還有事,著急走。”
陳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封信想交給你。”
看到信封,張惠下意識把手往身後縮,不敢接。
“那個,班長,什麼事情還要專門寫信?要是不方便的話,等下次方便的時候咱們再當麵說也行,寫信就不必了。”
張惠站不住了,轉身要走。
“當麵說也行。”
陳鵬突然來一句,好似沒聽懂張惠的推脫。
張惠給關係好的女同學使眼色,借張惠筆記那個往前幾步,擋在張惠和陳鵬麵前,張惠說:“那就下次吧,我先走了。”
兩個人雞同鴨說,一個想說一個不想聽。
“張惠同學,我……”
“惠惠!”
陳鵬突破封鎖往前一步,著急叫住張惠。
這時候,江明彥來了。
張惠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羊絨大衣,配黑色圍巾,江明彥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羊絨大衣,配白色圍巾,夫妻倆穿得真像,兩人站在一起,一看就不是尋常關係。
涵涵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媽媽,我和弟弟爸爸在門口等你好一會兒啦。”
江森和江楓哥倆一左一右地扯著爸爸大衣的衣擺,衝媽媽笑。
張惠心裡鬆了口氣,笑著對陳鵬說:“我丈夫和我兒女接我來了,班長我就先走了。”
“是你親生的孩子嗎?”
張惠:“……”這還不明顯嗎?
江明彥:“……”現在的男大學生膽子這麼大嗎?
陳鵬尷尬地笑了笑:“看你的年紀,不像是能有這麼大孩子的人。”
哦,以為她是後媽。
涵涵撒嬌般抱著媽媽的腰,扭頭看這個戴著眼鏡的人:“我是我媽親生的,還有,我媽今年一十七歲了。”
張惠捏捏女兒可愛的小臉蛋:“彆擅自給我加年齡。”
“嘿嘿,咱們算虛歲嘛。”
“媽媽,餓了。”江楓摸著小肚子喊。
“走吧,咱們先去吃飯。”
陳鵬被晾在一邊。
外麵路滑,張惠牽著女兒走前麵,江明彥一手抱著一個兒子落後一步。
“什麼時候個人能買汽車呀,咱們家五個人,騎兩輛自行車都帶不動,必須要弄一輛汽車才行。”張惠忍不住抱怨。
“還要等幾年吧。”江明彥從內部得到的消息,以後不僅有自產的車牌,還有可能會批準合資車,以後路上的跑的汽車肯定會多起來。
不過,聽南方那邊的朋友說,因為恢複高考後政策鬆動了很多,這一兩個月已經有華人從海外回來建廠,有些人坐輪船過來帶著車。
一家五口走了,剛才沒走,留在教室看熱鬨的同學,看著陳鵬忍不住發笑。
同寢室的男同學拍拍陳鵬肩膀:“你輸的也不冤,張惠的丈夫和她挺相配,看穿著也不是一般人。”
陳鵬苦笑著點點頭,好在他的信也沒送出去,話也沒說出口,臉皮厚點,完全可以當作這事兒沒發生。
女同學們則不然,取笑道:“張惠當眾說了無數次她已經結婚生孩子了,偏偏有些自命不凡的人不信,這下見到人家丈夫孩子總算信了吧。”
“嗬,考上個大學,就膨脹得認不清自己的人,張惠可看不上。”
張惠確實看不上,不過不影響江明彥擺臉色。
中午一家人去吃烤鴨,張惠叫江明彥把兜裡手帕拿出來,江明彥沒搭理她,自己把手帕拿出來,用杯子裡的熱水打濕,給三個孩子擦手。
不用張惠說,他就把活兒乾了,但是張惠知道他在鬨彆扭。
張惠無奈:“你怪我?”
“我怪你乾什麼,人家要喜歡你,又不是你能控製的。”
張惠手肘放在桌上,輕托著下巴,歪頭看他,故意說:“那你在生自己的氣?”
輕瞟她一眼,江明彥道:“以後你下午有課的話,就在教室等著,我下了班去接你。”
“不用這樣吧,多耽誤時間呀。”
“耽誤時間怕什麼,我不經常出現,有人挖我牆角我都不知道。”
張惠噗嗤笑了:“放心,肯定挖不走,我哪裡舍得你和我的三個小心肝兒。”
涵涵小嘴兒吃得油乎乎的,咧嘴笑:“媽媽,我是你的小心肝呀。”
“是呀,小心肝能自己擦擦嘴嗎?”
“好!”
江明彥說到做到,隻要張惠下午有課,江明彥下班後,繞遠路也要去學校接她下課,江明彥出現的次數多了,班上的人直呼受不了。
說起來也不是新婚夫妻了,孩子都那麼大了,用得著這麼黏黏糊糊嗎?
江明彥樂在其中,張惠就等等著家長接放學的小孩兒一般,見接她的人了,笑著跑過去,兩人手挽手地走了,一點沒有把彆人的非議看在眼裡。
臉上都是欣喜的笑,張惠心裡卻在想,要不以後上課帶著兩個娃,這樣就不用江明彥來接她,這樣彆人也能知道她是當媽的人了。
唉,帶著娃讀書的女同學還是有一些的,她帶著娃上課,總比每天等著江明彥來接她好。
張惠試圖說動兩個兒子,江森和江楓瘋狂搖頭,外麵好冷,不去!
江明彥雙手抱胸,靠在門上笑:“你就這麼不想我去接你?”
張惠瞪他:“一次兩次就算了,經常這樣你好意思?”
“我覺得挺好。”
江明彥甚至覺得,每天去接她下課,有種青春年少談戀愛的感覺。
張惠也覺得有種談戀愛的感覺,可是,畢竟這麼大的年紀了,要臉,江明彥澤廝,有些時候屬實有些太招搖了。
開學半個月,張惠就在學院裡成了名人,不隻是憑借外貌,主要是因為她丈夫每天接她下課,夫妻倆走手挽手走在校園裡,實在太吸睛了。
咳咳,手挽手也是江明彥要求的。
兩人享受著仿佛熱戀的感覺,很快,陳麗芳來了。
陳麗芳到的時候是早上,特彆早,江明彥還沒上班,張惠和涵涵都還沒去上學。
“這都三月了,驚蟄都過了,南方暖和得很,早就開春了,我一路坐火車過來,一下火車就冷的我呀,外麵全是雪。”
一進門陳麗芳就中氣十足地嚷嚷開了。
涵涵和江森、江楓兄弟倆跑過去叫外婆。
陳麗芳樂開了花:“你們快一年沒見了,你們三個在家裡過的怎麼樣?”
江森和江楓說好,涵涵說不好:“去年我媽送我去上學,學校裡一點都不好玩。”
涵涵又高興地說:“今年我媽也去上學了。”
“你呀,幸災樂禍的。”陳麗芳愛外孫女這個機靈的小模樣,摟著她肩膀:“不錯不錯,比去年又長高了一點。”
六嫂、萬嬸和凱叔和陳麗芳也熟悉,笑著打了聲招呼。
“您吃了嗎?沒吃趕緊坐下吃點,家裡剛準備開飯。”
“還沒呢,早上吃什麼,給我上一碗。”
“早上吃蒸餃、粥還有雞蛋。”六嫂轉身去廚房端飯。
張惠和江明彥站在屋簷下喊媽,江明彥順手接過丈母娘的行李。
“你們倆乾啥呢,這個時候才出來。”
“剛才在屋裡換衣服,張惠扶著她媽進門。”
江明彥最近有點作,為了他們走在一起的時候更加登對,早上她穿什麼衣服,他也要找一件差不多的,就算衣服配不上,也要配個同色的毛巾,剛才正在屋裡翻找毛巾。
陳麗芳也就是隨口一問:“你們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彆耽擱了,快吃了早飯出門吧。”
“這就準備吃。”
飯菜都上桌了,六嫂進門把陳麗芳的碗筷送來。
早上這點時間確實忙,張惠自己去學校,江明彥騎車去上班,順帶送女兒去學校。
六嫂給燒了熱水,陳麗芳洗漱一番後,也沒睡覺,陪兩個外孫玩了一上午,中午吃了飯,下午午睡的時候才休息。
涵涵下午學校有活動,活動完後,半下午就自己回家了。
等到傍晚,江明彥和張惠回到家,家裡徹底熱鬨起來。
陳麗芳說起她一路上兒子去上海讀書,她在上海遊玩後,又一路北上,在杭州和揚州這些地方都停留過,說起當地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把三個外孫吸引的目不轉睛。
聽完後涵涵就找媽媽說:“我暑假也想去,去外婆家之前我們去上海玩好不好?”
去年為了哄涵涵讀書,張惠答應暑假帶她去外婆家。
“行呀,我們去南方看看。”
江森和江楓連忙跑過來抱媽媽大腿:“我們也要去。”
“你們能自己走路我們就去,如果要抱的話咱們就不去。”
等到暑假,兩個四歲的兒子,她肯定更加抱不動。
“媽媽,我們自己走。”
江楓捏著小拳頭站在哥哥旁邊,哥哥說的就是他想說的。
“你們說的話我可記著了。”
張惠沒想到,她媽當了這麼多年家庭婦女,現在居然有閒心一個人旅遊,從雲頂縣到上海,又從上海到北京,過段時間又要從北京回雲頂縣。
“媽,要不你就在這裡多住幾個月,等到暑假的時候咱們一起回去。”
“那可不行,出來時間太長了,我想早點回去。”
陳麗芳預計在北京待一周左右她就要回去了。
“對了,我來之前你師父叫人帶話,說你這幾年忙著上學就彆操心采茶的事,等你畢業了再去也一樣。”
“我也是這樣想,反正也就是四年,也沒多長時間。”
“對了,朱葉他們高考的怎麼樣。”
“聽說徐永考上了大專,在省城讀書,他們兩口子在省城買了房子,開年後就去學校報道了,他們路過雲頂縣的時候還專門來家裡拜訪過。朱葉給你送了個臘豬頭,我給你掛在廚房的房梁上,出門不方便,就沒給你帶。”
除了徐永,朱家村還有兩個人考上了中專,也是在省城。
吃了飯,江明彥抱著兒子去洗漱的時候,陳麗芳小聲跟女兒說:“袁曉婷沒考上,周震考上了大學,聽說叫什麼淮山工業大學。”
“周震成績原來就挺好,他考上也正常。”
“哼,你是沒看到,周震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袁家人跟以前可不一樣了,以前尾巴都是夾著的,現在尾巴一下翹起來了。”
過年那會兒,買菜碰到於雪,那驕傲的語氣,好像周震考上大學他們一家人都要跟著升天位列仙班似的。
“於雪嘴巴上說的天花亂墜,我看她心裡還是怕,周震去省城讀大學,於雪攛掇著袁曉婷從學校辭職帶著孩子也跟去了省城。”
“那他們一家不是就沒收入了?”
“誰說的,讀大學學校不是要補貼一部分嘛。”
“周震一個大男人,補貼那點糧票他一人吃還夠,加上袁曉婷和他女兒肯定不夠,何況袁曉婷的女兒比我們涵涵還大一點吧,也是讀書的年紀了。”
“也就是四年,他們家肯定有積蓄,四年肯定撐得過去。”比起吃這點苦,袁家人更怕周震上大學後和袁曉婷鬨離婚。
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因為考大學,多少家庭矛盾重重,拋家棄子的事兒聽的太多,都不新鮮了。
“我跟你說,你和小江好好過,彆以為考上大學就不得了了,你是大學生,小江也是大學生,當初你們結婚的時候他都沒嫌棄你文憑配不上他,你現在也彆三心一意。”
“媽,我是您女兒,親生的,你還不了解我啊?”
“我就是白提醒你一句,好好過日子,小江這樣的好男人不好找。”
江明彥抱著兒子從屋外路過,把兒子放床上。
“爸,什麼是好男人?”江森小朋友好奇。
江明彥輕笑:“你個臭小子,好好吃飯睡覺,健康長大,其他的少打聽。”
“好吧。”
陳麗芳過來一趟,肯定要江家老宅走一遭,陳麗芳去的也巧,剛到屋坐下,一杯茶都還沒喝完蘇棠的羊水就破了。
一家人趕緊手忙腳亂地把人往醫院送。
預產期是四月份,這才剛三月下旬,怎麼就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