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大年三十晚上, 季煙還是順利回了家。
她先送江容冶回家再折回來,路上堵車耽擱了點時間,回到家已是八點, 父母正在擺布餐具, 看到她,忙叫她洗手準備開飯。
弟弟沈儒知今年難得回家過年,他比她早半天, 中午到家的。
兩年沒見到麵, 季煙覺得他又長高了許多。
餐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的, 飯後, 姐弟兩人站在廚房的水池前洗碗。
沈儒知洗一個, 季煙接一個,間或瞟他幾眼,如此幾次後, 沈儒知說:“有什麼想問的?說吧。”
就等著他這句話, 季煙洗了下手, 用乾布擦乾, 把他拉過來,兩人麵對麵站著,她挺直身體, 抬起手, 貼著頭頂比劃兩下。
半晌, 她很是鬱悶地說:“你怎麼又長高了?都是同一個媽生的, 你怎麼還在長?”
兩人相差不過三歲,沈儒知卻發現,他這個姐姐倒更像是他的妹妹。
他把她拉到身後, 站到乾淨的水池,一邊洗著碗,一邊說:“你這身高剛剛好。”
“哪裡剛剛好?”
沈儒知不由往身後看去,問道:“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季煙狐疑,有這麼明顯嗎?
洗好碗,沈儒知拿著布擦流理台,偶爾看她一眼。
季煙像沒有骨頭一樣,靠著流理台站一會,等沈儒知手裡的桌布擦過來,她就挪個位置,挨著牆壁站。
沈儒知搖搖頭,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怎麼舒服怎麼來,才不管母親說的那些“站有站樣,坐有坐樣”。
直到從廚房出來,沈儒知還是沒聽到季煙說,她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客廳裡,父母坐在沙發看電視,偶爾聊兩句。
姐弟倆走過去,季硯書隨口問了句:“收拾好了?”
季煙說:“嗯,都是弟弟一個人做的。”
話落,沈儒知、季硯書和沈寧知彼此對視,都是無比震驚。
放在以前,季硯書這麼問了,季煙總要攬功勞,說事情都是她做的,沈儒知就是站在一邊看,什麼手都搭不上,可把她累壞了。
季硯書和沈寧知深知她就是胡扯,但沈儒知總是笑著附和說姐姐辛苦了。夫妻倆一致認為這是姐弟倆的相處之道,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晚,季煙反其道而行,倒有些出乎意料。
季煙沒太在意三人的情況,瞥了眼電視機,很無聊的家庭倫理劇,她興致缺缺,“我還有工作要忙,你們看吧。”
說完,噔噔上樓。
等人進了臥室,房門吱呀合上,季硯書和沈寧知對視一眼,再雙雙看向沈儒知。
“你惹你姐姐生氣了?”
沈儒知笑道:“我會惹她嗎?”
季硯書和沈寧知雙雙搖頭,沈儒知不僅不會惹季煙,相反,還很疼愛季煙。讀小學時季煙被同班男孩欺負了,沈儒知二話不說找到那個男孩,一頭給人撞個大包。
那會,季硯書和沈寧知還很害怕沈儒知是個潛在的暴力分子,無時不刻怕他日後會走歪。
好在除了季煙的事,其他事情上,沈儒知一概相當不在意。
夫妻倆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季硯書把電視機聲音調高,覷了一眼樓上,問沈儒知:“你最近有沒有聯係你姐姐?”
沈儒知搖頭:“我和她休息的時間錯開,去年三月聯係過一次。”
季硯書又問沈寧知:“你呢?她最喜歡找你了,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
沈寧知使勁、用力地想了想,隨後,很是不解地說:“難道她在生氣我上次給她那張卡時說的話?”
季硯書問:“你說什麼了?”
沈儒知也看著父親。
沈寧知微微一笑:“我和她說買房子的錢自己出,可是那卡裡的錢是我省出來的私房錢,我逗她的。”
最後這句話讓季硯書聲音突然拔高:“你還有私房錢?哪裡來的?”
“哎呀,我就是開個玩笑……”
父母因為私房錢一事在孜孜不倦地鬥嘴,沈儒知見怪不怪,搖搖頭,轉身上樓,路過季煙的房間時,看著緊閉的房門,若有所思。半晌,他上前一步,叩了叩門。
這會,季煙正在梳理明景電子的資料,聽到敲門聲,她回頭看了眼,說:“等一下。”
她把一堆資料整理好放到抽屜,再把電腦鎖屏,這才去開門。
“怎麼了?”見是弟弟,她放開門,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說,“進來說吧。”
沈儒知進來後把門合上,問:“剛才見你鬆了口氣,是怕敲門的是爸媽?”
季煙坐在椅子上,點點頭。
“為什麼?”
她沒答,反問:“你找我乾嗎?”
沈沈儒知拉了張椅子坐下:“你今晚有點奇怪,爸媽讓我來關心下你。”
“沒怎麼,就是最近加班頻繁有點累了,”說著,季煙開始趕客,“你奔波了一路才回來,沒其他事,趕緊洗洗睡一覺。我還要加會班,就不跟你談心了,你要是想談,可以下樓找爸媽。”
沈儒知特彆了解他這個姐姐,一般拒絕交談通常以學習和工作為由。
他點點頭,起身,幫她把椅子挪回原位,走到門口要合上門時,他說:“明天要早起,你彆忙太晚,早點休息。”
“知道知道。”
門合上,屋子又恢複適才的安靜。
季煙搬出資料和電腦,繼續對數據,查資料,再對著電腦文檔一頓敲敲打打,停下來時是一個多小時後,季硯書來敲門,說:“小煙,早點睡,今晚彆熬夜加班了。”
季煙誒了聲,保存好文檔,關掉電腦。
洗完澡出來,她下樓打水,又遇上了同樣下樓倒水喝的沈儒知。
想到剛才弟弟竟然要找自己談心,季煙裝作沒看見,倒是沈儒知叫住了她:“姐,你今晚特彆不對勁。”
她沒好氣地回:“你才不對勁,你全家都不對勁。”
沈儒知搖頭失笑:“我全家不就包括你嗎?所以你今晚確實不對勁是嗎?”
……
季煙麵無表情地上樓,回到房間,她倒在床上,柔軟的床被暫時撫慰了她,趴了一會,她忍不住回想沈儒知適才的那句尋問——
“所以你今晚特彆不對勁是嗎?”
不對勁嗎?是吧。
她想,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要整理的資料堆壓如山,偏偏又趕上過年,這麼多事情撞在一起,她累糊塗了。
因此才會沈儒知關心她是否不對勁時,她才會口不擇言回了一句,你全家都不對勁。
季煙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
她安慰自己,就是工作太忙了,一定是這樣的。
絕對不是因為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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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大年初一。
這天,廣城有祭祀祖先的活動。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季硯書和沈寧知在張羅,姐弟倆幫忙搭個手。
今年亦是。
到了祭祀的祖屋,季硯書看著人多,便讓兩人去邊上站著,又叮囑了一句:“見到長輩要笑得甜甜地打招呼明白嗎?不然回頭人家又要說我和你爸管教不嚴。”
季煙和沈儒知乖乖應下。
祖屋經過修改,連帶著附近一帶的路都是修過的,不遠處就是一條河,連接著外麵的市場街道。祖屋人來人往的,多且雜,裡邊有父母在忙活,暫時也沒有可搭手的地方,兩人走出祖屋,沿著河岸走。
走出一段路,身後的熱鬨逐漸遠去,隻留一點回聲,稀稀疏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