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盲心瞎, 原來還有人能這麼形容自己。
本還情緒低落的季煙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你就這麼罵自己?”
他長長地歎了一聲氣,好像有無限的悔意在裡麵:“這是闡述事實。”
一句闡述事實, 恰如其分地安慰到了季煙, 她心裡的那股酸澀瞬間淡卻了許多。
許久過去,王雋還是抱著她, 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行人三三兩兩路過, 不少人偷覷他們, 捂嘴小聲說著什麼, 季煙渾身不自在, 臉微微發熱,不由推他:“你抱上癮了?”
他低低地嗯了聲:“再抱一會。”
一會是五分鐘後。
源於王雋的手機響了。
他沒接電話的跡象,任由手裡在響,晚風拂過,落在他們的這處, 有種莫名的怪異感。
她不得不提醒他:“或許是孟助理來接你了。”
他這才放開她,拿出手機。
他瞥了一眼, 抬頭看她。
她揚眉:“說對了?”
他嗯了聲, 摁掉電話,手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半晌, 他收起手機,說:“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了,這邊過去沒幾步,你先忙。”
他還要說什麼,她又說:“我同事還在酒店, 我待會還得問他要不要給他帶點什麼回去。”
聞言,他眉間微微一皺:“同事……江烈?”
她嗯了聲:“你上次幫我找了個酒精過敏的借口,今天賀總也沒灌我酒,都跑去灌他了。”
他眉間和緩了些:“他還算有些用處。”
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怪味呢?
季煙正要問,王雋說:“那就還是你送我。”
?
他笑著說:“送我上車。”
看來不止抱上癮了,連送也是上癮了。
念在他這次來得突然,時間又匆忙,季煙不和他計較。
兩人離開沙灘,走到外圍柏油路。棕櫚樹矗立在路兩旁,樹影投在地上,光影斑駁,孟以安就等在邊上,見到王雋了,默默無聲地接過他的西裝外套,坐上車等著。
季煙瞥了眼他身後的車子,說:“你……不走?”
王雋說:“要走。”
話是這麼說的,但他還是一動不動。
那邊孟以安還在等。
季煙說:“讓人等久了不好。”
話落,他彎起嘴角。
她不解:“你在開心什麼?”
他慢幽幽地說:“讓人等久了不好。”
她懵了好一會,細細琢磨過後,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他眼裡綴著笑意,夜色下,襯得他清俊矜貴了幾分。
季煙慢慢地說:“我等了你多久,你才等了我多久,你這就急了?”
他眉梢微揚,眼裡笑意又是加深。
兩相對視數秒,季煙彆開眼,望著不遠處的海灘夜景,無聲微笑著。
良久,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徐徐傳來:“不好意思,是我迫不及待。”
季煙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轉過臉看他,他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說那話時的不好意思。
她喃喃道:“不要臉。”
王雋聽了,像是很受用,說:“不要臉的人先走了,我忙完再去找你。你自己……”他頓了下,說,“注意休息。”
話畢,他轉身朝不遠處的車子走去,不多時,打開車門上車。
夜色籠罩,車子駛出視野,沒多久,彙入無邊的夜色中,季煙看了一會,收回目光往前走,過馬路的時候,她想。
怎麼有人能做到一邊坦蕩的不要臉,一邊又不露聲色地撩撥人的?
-
次日早上,季煙敲開江烈的房門。
看江烈按著太陽穴,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她問:“需要把票改簽嗎?”
江烈搖搖頭:“不用,等我兩分鐘。”
兩分鐘後,江烈拉著行李出來。
下樓時,季煙問:“昨晚後來有吃嗎?”
她昨晚回來後打電話問過他是否需要幫忙帶晚餐,他拒絕了,說隻想睡覺,她又問要不要晚點幫他叫,他還是說不用。
江烈哈了口氣:“叫了點白粥,我現在隻想著下次再來,項目啟動會可不要再這麼喝了,真遭不住啊。”
季煙說:“希望吧。”
走出電梯,在前台辦理了退房,兩人朝酒店門口走去。
一路沉默到機場,候機的時候,江烈突然說:“你給我轉錢了?”
季煙正在回複工作的信息,聞言嗯了聲,“平板電腦的錢。”
“不是說不用?又沒多少錢。”
“兄弟,那可是幾千塊錢。”
她給他轉微信,他不收,她就加了他支付寶,不得不說,支付寶轉賬即收的設置避免了很多尷尬。
安靜了一會,江烈突然問:“你和他也算得這麼清楚?”
她沒明白:“誰?”
“王雋。”
聽到這個名字,季煙收起手機,看他:“你好像挺八卦的。”
江烈說:“八卦是男人的天性。”
聽著還挺洋洋得意的。
季煙說:“你不忙嗎?”
“忙啊,這不是忙裡偷閒,娛樂娛樂。”
“我挺忙的。”
季煙不想再聊,低頭看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打字。
又是靜了好一會,江烈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問的是:“你和王雋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季煙沉默。
他自個猜起來了:“是王雋還在廣華,還是離開之後?”
季煙抬頭看大屏幕上的班次通知表。
江烈仍是孜孜不倦,語出驚人:“不會王雋突然離職是因為和你內部戀愛被發現了吧?”
王雋可是提前三個月申請離職,連她都是無意間聽到的,跟她沒關係才對。
而且就算真的是為了她離職,為什麼是回北城工作,離那麼遠,往來一次都費勁。
更何況,她跟他說結束的時候,他可是一點挽留的意思都沒有。
季煙覺得是無稽之談:“你是不是八點檔狗血劇看多了?”
“你不覺得一怒衝冠為紅顏很感人?現在女孩子不就是夢想有個這樣的男人為她哐哐撞大牆。”
“是嗎?我隻知道現在的女孩子比較喜歡搞錢。”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當飛機飛行在空中,季煙看著窗外的雲層,心裡想的卻是江烈說的那句——
王雋突然離職是因為和你內部戀愛被發現了吧?
是嗎?
季煙真的覺得這個想法太過於荒唐。
王雋是誰。
一個沒有結婚想法的人,一個不為她人改變自身原則的人,會為了她,突然提出離職?
無論再感性,在這件事上,季煙卻格外的理智。
她看了一眼身旁帶著眼罩小憩的江烈,再一次覺得這個人說話沒個正經。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空中飛行,飛機在深城機場著陸,出了機場,叫到車,江烈要幫季煙搬行李,被她一口回絕。
江烈覺得奇怪:“我惹你了?”
季煙反問:“你覺得呢?”
回到公司,季煙一路和同事打招呼,全程沒理睬江烈,剛到工位放好東西還沒坐下,施淮竹拿著文件從辦公室出來,看到她,說:“季煙,過來C23會議室。”
季煙忙放下東西過去。
關上會議室的門,施淮竹說:“這次出差感覺怎麼樣?”
季煙說:“還可以。”
施淮竹又問了幾句有關合眾科技的事情,季煙一一作答,忽地,施淮竹伸給她一份文件:“先看看。”
是之前負責的項目中夏物聯,進行一輪輪問詢後,終於過會了,季煙看得眉開眼笑的。
施淮竹笑她:“你負責的項目,到底有沒有關注。”
季煙摸摸脖子,不好意思說:“這不是有師父您嗎?我最近在忙合眾科技,真的忙忘了。”
施淮竹說:“知道你辛苦,叫你來是想跟你說,過會是好事,不過我們還有得忙,你的國慶假期提前結束。”
季煙早有心理準備,對此倒是沒覺得有什麼。
施淮竹說:“看來你一點都不驚訝,看著還有點得意。”
季煙難為情地說:“假期那麼長,我肯定要回家住,到時我爸媽指定要給我相親,比起相親,還是工作比較親切。”
施淮竹怔了下,體會過來她話裡的意思,搖頭失笑:“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怎麼回事,就這麼抵抗相親?”
“也不是抵抗,”季煙說,“主要父母催得緊,也不管真的合不合適,巴不得一見麵就能拿證去結婚,不太能理解。”
“你媽媽也這樣?”
“那倒沒有,她還是挺尊重我的。但是隨著年紀上來,她難免著急。”
施淮竹沉默數秒,問:“那你有看上的人嗎?”
一下子被關照個人感情問題,季煙沒之前說得開,她支支吾吾的,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施淮竹看她這樣,猜了八成:“看來是有了,誰?我們同行?人怎麼樣?”
季煙呆住。
施淮竹笑她:“不好意思說?”
季煙低頭纏著手,捏來捏去,一會後,她索性說:“八字還沒一撇。”
“那我就等你把這一撇撇下去了,到時師父給你包個新婚大紅包。”
“……”
從會議室出來,季煙謝彆施淮竹回到工位。
臨近假期,辦公室的同事少了許多,有些在外出差,有些完成項目提前休息,季煙把帶回來的臨城特產給每個工位分發了一份,最後拿著趴在桌上休息。
是不是到了一定的年齡,對象、戀愛、結婚,都是被重點關注的一類問題,不論是聊天還是工作,總避免不了被問到。
季煙不禁想到了王雋。
想到他昨晚突然過來找她,隨後又匆匆離開。
她拿出手機,找到王雋的微信,點下文字框,打下幾個字。
要發嗎?說她已經回到深城了。
猶豫了一會,季煙還是把字刪掉,退出聊天界麵,放下手機,開始工作。
先晾晾他吧,不能這麼主動。
這一次,該主動、該事無巨細的人是他。
這邊,王雋忙完工作,瞥了眼桌上的時間,想起季煙這會應該回深城了,他拿起手機點開聊天界麵。
正想著要怎麼問才合適,忽然,聊天界麵頂欄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他眉梢微挑。
這段時間,都是他主動找她,她找他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他看著手機,等她發過來信息。
他有點期待,季煙會發點什麼過來。
頂欄的“對方正在輸入……”,反反複複消失出現,看來她很糾結,他更加好奇,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她這麼反複斟酌。
可是等了有十分鐘,季煙的消息還是沒發過來,更有甚者,連頂欄的那串“對方正在輸入……”也隨之消失不見。
直到孟以安敲門來通知他去開會,至始至終,聊天界麵乾乾淨淨的,那行“對方正在輸入……”仿佛是他偶然窺探的一個秘密。
一個會議開到了黃昏時候,結束會議,王雋思來想去給溫琰打了通電話。
電話裡,溫琰滿是調侃:“今兒竟然有空給我打電話,怎麼,是要給我送項目?不過季煙在忙合眾科技,你再給我送,可就要分到彆人手裡了……”
王雋啞然,等他調侃完了,才說:“季煙今天回深城了,你們國慶節放假?”
“不放,她之前負責的中夏物聯過會了,施淮竹要帶她去蘇城出差,之後還要忙一個債券的事,七天都拿來加班了。”
王雋說:“這麼被你剝削,她沒說什麼?”
那頭溫琰樂嗬嗬的,“人家巴不得加班,不然回家還得被催相親。”
王雋沒聲。
溫琰說:“她自己和施淮竹說的,這不,國慶之後要去臨城做項目了,她提前跟我報備周末回家一趟。”
王雋默了一會,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
溫琰笑:“你打這個電話不就等著這個嗎?”
之後又聊了一會工作上的事,結束通話時,溫琰說:“季煙還不知道你離職的真正原因吧?”
王雋沉吟數秒,說:“本來就有離職的打算,就不給她施加心理壓力了。”
“你倒大方,”溫琰話音一轉,“可見你這麼大方,也沒看你把人追到手,王雋,你前途渺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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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在臨城忙工作,國慶節又提前被通知結束,接下來還要到臨城出差好幾個月,回去看父母的時間幾乎可以說沒有。
以往每次出遠門,她總要回去和父母住兩天。
趕在周末,季煙回了趟家。
季硯書看到她,瞥了她一眼,繼續看手頭上的書。
季煙尷尬,沈寧知拉她到一旁,說:“是你弟弟那位同學的事,你媽媽她不高興,你待會撒嬌兩句,她就舒坦了。”
關於周顯的事,季煙和沈儒知打過電話,弟弟沒多說,感情這種事情,強行摁頭走不通,他很看得開,可季硯書並不是。
幾次電話往來,話裡話外都是對她的不讚同。
晚上,季煙親自下廚燉了一鍋魚湯。
魚是用大頭魚專門熬成白色濃湯,再用白菜清燉,湯味鮮美,算是季煙能做得來的一道湯。
她給季硯書舀了一碗,說:“媽媽我知道您是關心我,您看這樣行不行,要是明年我還沒定下來,到時我都聽您的,您讓我見誰我就見誰,您讓我和誰談我就跟誰談。”
季硯書覷她一眼,涼涼道:“真的?”
她看了看父親,朝兩人點點頭:“真的,千真萬確。”
季硯書臉色總算好看許多,喝了一碗魚湯,她說:“你爸調的味吧。”
季煙看著父親:“就說吧,媽媽肯定能吃出來。”
沈寧知笑而不語,季硯書說:“你幾分廚藝我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