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了半個小時, 季煙醒來洗完臉,看了會手機,忽然,餘光瞥見桌上喝了一半的桂花石榴冰茶。
她放下手機, 盯著杯子, 腦海裡回想著那句——
待會就得走。
思來想去, 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她來到王雋房間門口, 摩挲了指尖,到底是抬手摁門鈴。
門開, 王雋正在係袖扣,見是她,他笑了笑,說:“幫我個忙?”
她說:“什麼忙?”
他往屋裡走,她跟在身後, 忽地, 走在前邊的王雋往桌上拿了個什麼東西,然後轉過身, “這個,我需要你。”
他遞過來一條領帶, 同時微往前傾身。
季煙心有一霎地抽緊。
從前,她也有幫他係領帶的時候, 但每一次都是她主動。
第一次是他先遞過來, 然後說需要。
她緊了緊指尖, 在他的笑意下接過領帶。
她手有些抖,很不受控的一個下意識反應,王雋似乎察覺了, 說:“你什麼時候回深城?”
他在轉移她的注意力,季煙靜了靜神:“暫時還沒定,要等合同簽了才知道。”
“簽合同應該就在這兩天。”
“但願。”
說話間,領帶係好了,王雋撤回身站直,朝她說:“謝謝。”
季煙還迷迷糊糊的:“不客氣。”
說完,才覺得哪裡不對,王雋在穿西裝外套,她突然想起過來的目的,問:“要走了?”
“嗯,去機場。”
他在將文件收進包包,季煙看著,突然說:“我送你過去吧。”
她聲調很輕,像空中的一朵雲,隨時要散去。
本來彎腰收拾東西的王雋乍然聽到這話,停了手中的動作,人一動不動的,季煙指尖搓著,很想走人,王雋像是反應過來,他直起身轉過來,看著她,眼裡的笑意直達眼底。
他說:“好,麻煩你了。”
下樓的時候,王雋嘴角的弧度始終彎著,個中歡喜,一目了然。
季煙想當作沒看見都難,她安慰自己,畢竟合眾科技能這麼快定下合作意向,他功不可沒,她送送他沒什麼。
主要下午也沒什麼事,而且她才送完溫琰,熟門熟路的,就當出門二次散心了。
孟以安就在停車場候著,見王雋下來,他上前要拿行李,被王雋拒絕:“你自己過去機場,我有人送。”
有人送,聽著還挺自豪。
看著孟以安看過來的眼神,季煙低頭,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就不該說什麼要送他,看他尾巴翹的,跟幼兒園小孩子得了朵小紅花急忙回家炫耀一樣。
簡直沒眼看。
孟以安很有眼見地開車先離開。
王雋問:“車子還是我來開?”
季煙皺眉地看了他一眼,把車鑰匙塞到他手裡,“開,你開。”
王雋解鎖了車,把公文包放到後車座,然後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說:“上車。”
季煙上了車,係安全帶的時候,那邊王雋也彎腰坐進車裡,隨著車門合上,車裡一陣安靜,她恍然想起什麼,安全帶也不係了,說:“既然車子你開,要不你就自己開去機場吧,回頭我找代駕再幫忙開回來。”
這個邏輯是通的,她看他。
王雋沉思了會,側目看她,他看得專注,眼神幽深,倒是襯得她心虛,可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過了會,王雋意味深長地說:“我記得你來我的房間,親口跟我說,你要送我。”
是她說的沒錯。
她問:“然後?”
王雋一本正經的:“你現在又不送了,季煙,這說得過去嗎?”
“……”她無語了一會,說,“你自己要開車,我送不送都一個樣。”
他搖搖頭:“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他淡淡笑了下,一雙漆黑的眸子抬起,看著她:“我自己開過去是一個人,可現在車上多了一個你,這就是不同。”
季煙眨眨眼。
他進一步誘惑她:“要我幫你係安全帶嗎?”
季煙沒應聲,看了他數秒,忽地想起什麼,說:“不對,你中午喝酒了,下車,我來開。”
他笑著:“我沒喝多少,休息了幾個小時,也差不多了。”
她還是堅持,一邊打開車門,一邊說:“趕緊的,我送你是我開車,你開車算怎麼回事。”
王雋不過多堅持,笑著下車,兩人換了個位置。
等車子開出酒店停車場,駛上大橋,餘光瞥見飄渺的海麵,季煙猛然想起。
她這不是被帶進溝裡了嗎?
前方路況堵塞,車子緩緩停下,王雋幽幽看過來,問:“怎麼了?”
季煙握著方向盤,恨恨地說:“王雋,你在算計我。”
“我沒在算計你,”他慢條斯理的,“我隻是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間。”
不是這樣的。
他說話不該這樣無懈可擊的。
他應該不要臉地承認,這樣他們就有理由自然而然地吵一架。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說什麼都是中聽的,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可仔細想下來,近來他一直都是這麼一個態度。
是她被拿捏了。
季煙沉默。
前方路況緩緩疏通,直到車子開進機場的停車場,一切都是順暢的。
下了車,王雋拿著行李,說:“今天謝謝你送我,對我來說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看這話說的。
微風拂來,季煙彆過臉,蠻不自在地說:“你注意安全。”
他突然放下行李上前一步,隨著他驟然靠近,季煙弄不清狀態,問:“你做什麼?”
“這次見麵,下一次再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彆的時候抱一下?”
他伸出雙手,笑著看她。
這人……
這叫什麼?
明目張膽地勾引嗎?
胸口處微微跳動著,季煙再一次懊惱,她就不該來送他,說聲謝謝就好了。
她早該知道的,彆看他最近一直放低姿態,骨子裡,他就是那個得寸進尺的人。
是她被他潤物細無聲了。
午後藍天白雲,陽光懶散。
他還是微微笑著,隨時等著她的擁抱。
這一刻,不知為何,季煙竟然有些難過。
其實是很尋常的一個臨時再見,偏偏被他渲染得好像是一個長久的離彆。
她說:“我不該過來的。”
他笑著搖搖頭,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擁在懷裡:“你要送我的,你不送我,這一趟我就白來了。”
你不送我,這一趟我就白來了。
回去的路上,季煙的腦海裡一直閃過這句話。
經過大橋時,她把車窗降下,海風迎麵而來,吹亂她的發絲。
一切都是愜意的,可又都是惆悵的。
她一邊注意前方的路況,一邊想。
這條路一個人獨自開車行走,確實挺孤單的。
-
收到王雋落地北城的消息,是在晚上九點,季煙正在檢查合同的細節問題,看到屏幕上跳出來的信息,她手捏著紙張的一角,盯著手機屏幕發了好一會神。
這邊江烈檢查完合同,見她愣著,隨口問了句:“發生什麼事了?”
季煙回過神,搖搖頭,一邊將手機屏幕摁熄,一邊示意他手裡的文件:“都沒問題吧?”
“沒問題,就看賀總那邊什麼時候簽。”
他們收拾好合同,想了想,時間不早了,這時候打擾不太好,商量過後還是決定明早再打電話詢問。
隔天早上,季煙撥了一通電話和賀雲萊的秘書通氣,一番鋪墊後,總算轉入正題,秘書轉達了賀芸萊那邊的意思,說是明天下午簽合同,又問他們馬上就是中秋了要不要留下來過完節日再回去。
秘書是這樣說的:“臨城的中秋很有意思,賀總想讓你們留下來體驗一番,最好是能親身參加,這馬上輔導工作就要開始了,提前和大家體驗下節日的氣息,順便照個麵,日後的工作也好做。”
話裡的意思是很能希望他們能多留幾天,過完中秋再走。
人家盛情邀請,他們也不好拒絕,再者提前熟悉一下人和環境,確實有利於接下來的現場輔導工作。
季煙和江烈忙不迭應下。
定下簽合同的時間,下午季煙和江烈收拾東西下樓。
酒店房間是王雋幫忙開的,在前台退房時,工作人員說:“王先生定了半年。”
季煙懵住,王雋是說過定了長期,她以為說笑而已,她當即問:“能退嗎?”
工作人員猶豫了下,說:“可以。”
“那麻煩您幫我退了,謝謝。”
工作人員進行了退房操作,不多時遞過來一張單子,說:“需要您簽名確認。”
季煙拿著筆猶豫了一會,半晌,還是握著筆在紙上簽下了王雋的名字。
走出酒店,迎著大太陽走到停車場,上了車,剛係好安全帶,江烈忽地問道:“你們……你和王總這是打情罵俏?”
季煙知道他一向說話沒把門,但是這麼直接的,她完全沒料到,摩挲了一會手指,她回道:“你就這麼好奇?”
“對,真的好奇。”
“為什麼?”
她實在不解,兩人不熟,而且江烈和王雋看著也不太熟,至於這麼刨根問底嗎?
江烈手指敲了敲方向盤,突然轉過臉,看著季煙:“我很崇拜王總,不過做到他這樣的我應該還要努力好幾年,以前從沒聽過他喜歡什麼女人,頭一回見到他追著人跑到臨城,幫忙疏通工作,關鍵你還對他愛搭不理。”
季煙不是很懂這個腦回路,問:“所以呢?”
“所以,我想追你。”
……
想到同事對他的評價是狂蜂浪蝶、沒個正形,季煙就笑了:“你又不喜歡我,為什麼追我?”
江烈嘖嘖道:“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看來是我表現得還不明顯。”
“……”
無語了一會,季煙乾脆說:“我對你沒感覺,我從來不和沒感覺的人談感情。”
他遊說:“沒感情可以培養啊。”
“額……”季煙扶了扶額,“昨天溫總的話你聽到了吧,公司不允許內部戀愛。”
他大言不慚:“我們可以談地下情。”
季煙覺得,這人絕了。
他想玩,她也可以跟他開玩笑:“那要是以後被發現了,你願意為了我走人嗎?”
江烈皺了皺眉,很理所當然的:“說不定那個時候你愛我愛得不能,願意為了我離開公司?”
季煙笑著搖搖頭:“不會的,為了愛情犧牲工作我做不到,所以我們注定談不攏。”
明晃晃的拒絕,江烈聽了也不沮喪,隻是說:“可惜了。”
就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季煙問:“可惜什麼?”
江烈一邊倒車,一邊歎著氣:“工作上贏不了王總就算了,感情上總可以試試,可惜你不給我這個打敗他的機會。”
季煙徹底無語。
很想問,您今年幼兒園小班在讀嗎?
隨著車子駛出酒店,開上大道,她噤聲望窗外的街景。
-
中秋節那天,賀雲萊差秘書過來酒店接她們。
到了一個紅綠燈路口,車子緩緩停下,季煙看了眼窗外,問秘書:“這看著不像是去合眾科技的路。”
秘書回頭,笑著說:“不是去公司的路,老板在國際遊艇彙那邊定了個位置,今天公司團建,主要以博餅活動展開,這博餅活動可是咱們臨城一年一度的特色活動,老板特意邀請兩位今天一起參加。”
頂頭上司溫琰就是半個臨城人,每年的部門年會活動,溫琰總是要以博餅活動來瓜分獎金。是以,季煙對這一項活動並不陌生,江烈也是,但是當被秘書帶到了臨海的一家高檔餐廳,看著大廳內十來桌鋪了紅色布的桌子,而桌子已經圍滿了人,季煙和江烈還是被嚇了一跳。
賀雲萊接完一通電話,抬頭看見他們兩位來了,趕緊迎他們上主桌。
“季總江總,這幾位是咱們合眾科技的高管,日後的工作就麻煩大家互幫互助啦。”
季煙和江烈忙說:“大家一起互幫互助。”
賀雲萊說了幾句場麵話,就算是介紹大家認識了,他也不多廢時間,當即說了博餅活動開始。
今天畢竟是節日,大家儘管拘謹,但幾輪下來後,隨著其中一桌博出了狀元,氣氛瞬間推向高潮。
賀雲萊看了一眼屋子,收回視線,說:“大家要努力啊,爭取把大獎帶回家。”
狀元的獎金是一萬。
季煙的手氣一貫不好,對這個大獎倒不奢求,她主要看上了對堂的獎品,是一個最新款的平板電腦,而她最近正好有點想更換手頭上舊的這台。
江烈看她心態平平,說:“果然是不差錢啊,一萬塊都吸引不了你。”
“不是不差錢,是我對我的手氣很有自知之明。”
“是嗎?”
說著,正好輪到季煙扔骰子。
她笑笑,握著骰子,往紅色大碗裡一甩,清脆的幾聲,隨後一看,一個一秀。
眾人笑。
季煙也笑,她看向江烈:“看吧,手氣就是這麼不行。”
江烈搖頭歎氣,然後說:“看我的。”
他一扔,竟然扔出了個對堂。
人群中發出一聲驚歎。
有人把平板電腦的禮品擺上桌,讓他挑。
江烈為難,他推了推季煙,說:“你選。”
眾人的目光轉向季煙,有好幾個已經發出一聲長長的“哦~”
季煙著實淡定,說:“你的禮品你自己挑。”
江烈退了一步:“我不缺這個,不過你手上那個是不是舊了?前天看還卡頓來著。”
他觀察得可真仔細。
有人說:“哎呀,江總這是觀察入微啊。”
季煙這下尷尬了,偏偏江烈在拱火:“快挑,都在等你呢。”
季煙也不想浪費大家時間,挑了一個常見的顏色。
誰知遞給江烈時,江烈說:“啊,挑的跟你用的那個款一個色,就送你吧,我家裡好幾個,是真的用不上,而且我用手機和電腦比較多。”
季煙猶豫數秒:“行,待會我把錢轉你。”
江烈搖搖頭很是慨歎:“跟我這麼客氣,你跟王總也這麼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