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女孩兒鞠躬謝幕,又滿臉緊張地走到台前等南知的點評。
南知平時很好相處,但碰上這種專業性的東西就變得嚴格,大家也都怵她。
她把其中一個女生叫出來,調節音樂:“你把這一段重新跳一遍。”
女生擺出起始動作,那一段是由兩個大跳組成,女生認真完成一遍,周圍其他人都看著。
南知站在舞台下:“再跳。”
女生不明所以,但不敢說什麼,繼續跳。
大概跳了七八回,南知才喊停:“知道哪兒不對了沒?”
女生回答不出。
南知又點了一人做大跳動作,而後將兩段視頻給那女生看:“看出來哪不一樣了麼?”
從視頻上來看就很能夠很容易看出差距來。
大跳在芭蕾舞中是一個很有記憶點的動作,要求兼具爆發力和柔韌性,躍起時在空中呈一字腿,落地又要輕盈優美,對細節要求很高。
女生回答:“落地不輕盈,空中動作也做得不夠標準。”
“嗯。”南知點點頭說,“你們中間門很多人這個動作做得都不夠到位,但你的位置最突出,最容易被觀眾注意到,所以我才點你出來跳。其他人回去後也要多對著鏡子練這個動作,不確定自己做得行不行的話就拿視頻錄下來。多練習,形成肌肉記憶就好了。”
眾人紛紛點頭應聲。
其實她們這一支隊伍已經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大跳等一係列動作都做得堪稱不錯,但南知對舞蹈要求高,眼裡容不下一點瑕疵。
何況在這一點上她更是嚴以律己,大家對於她的指導都是心服口服。
南知又指出了其中幾個錯誤才結束。
大家從舞台一旁下來,回了舞蹈練習室。
又練習片刻,正要休息時其中一個女生突然“哎喲”一聲,捂著腿摔坐在地上。
南知立馬過去:“怎麼了,扭到了?”
女生咬著牙臉色列白,汗都下來了:“嗯,前幾天扭的,剛又扭了一下。”
“前幾天都扭了怎麼還這個強度練?”
“我想著應該不嚴重,不想拖進度。”
南知以前也這樣,腰上的陳年舊疾就是這樣一次一次超負荷訓練落下的,現在偶爾陰雨天都會疼。
“最近都彆練了,你繼續這個強度下去當心以後都跳不了。”南知說。
女生一愣,咬著牙忍住眼淚。
南知去包裡拿了一片顧嶼深給的膏藥貼,給那女生貼上,這才注意到女生忍著眼淚眼眶通紅,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過於疾言厲色了。
她放緩些語氣:“還疼嗎?”
女生搖搖頭。
南知歎了口氣:“彆忍,疼了就得說,忍著對你沒好處。”
她這才哽咽著說了聲“疼”。
為了處理大家在跳舞中遇到的各種特殊情況,舞團裡還設有醫務室和理療室,南知讓人把那女生扶到醫務室。
醫生檢查後,好在骨頭沒有出問題,就是扭到了。
演出時間門接近,南知趕了其他人繼續去練習,自己陪著那個女生。
“滋滋姐,我會不會到演出都好不了了。”
醫生問:“演出什麼時候?”
南知:“三天後。”
醫生:“那肯定來不及,這扭得挺嚴重。”
女生忍了半天的眼淚瞬間門就下來了:“滋滋姐,不行的,準備了這麼久了我一定要跳的呀,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上台。”
南知:“這種事不能硬撐,你們那個舞高強度動作多,你就算跳完了,下台腿都得腫得走不了路,如果到時還是疼得厲害,隻能交給替補。”
“我真的可以的滋滋姐,就算是會腫我也得先跳完這個舞。”
南知看著她,有一瞬間門覺得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她以前也是這樣,執拗又固執,不管不顧。
……
高中時候她也遇到過一次這樣的選擇,她發了高燒,連帶腰傷複發,當時的舞蹈老師也勸她彆跳了,但南知太固執了,根本沒人勸得了她。
後來還是因為顧嶼深知道了這事。
他才不會跟她用什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方法,直接把她從舞房逮回去,管著她不讓她跳。
最粗暴但也是對當時的南知最有用的方法。
可她絲毫不領情,還跟顧嶼深吵了最嚴重的一次架。
“你能不能不要管著我了,你憑什麼連這個都要管我?”她口不擇言。
顧嶼深也冷著臉:“你有沒有腦子,身體重要還是跳舞重要?”
南知喜歡舞蹈,熱愛舞蹈。
顧嶼深那個問題在當時的她來看會很浪漫主義的認為,當然是跳舞更重要。
所以她堅定地說:“我可以死在舞台上。”
那句話,把顧嶼深氣得不輕。
他那時也年輕氣盛,煩了,懶得管了:“行,你自己要吃苦那就去吃,我不管你了。”
南知真就去了。
順利表演完完整一支舞,但到底是身體虛弱,很多動作都沒做好,沒有獲獎。
而她從台上下來的那個瞬間門,忽然頭重腳輕,一頭栽了下去。
栽進了顧嶼深懷裡——他一邊窩火,一邊又還是放心不下來看了她的比賽。
後來南知住了好幾天的院,父母那段時間門都不在北京,顧嶼深在醫院照顧她。
有一回她半夜起床上廁所,不小心驚動旁邊趴著打盹的顧嶼深,看到他惺忪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看到他忍著困意問她是不是疼了。
南知忽然有些後悔。
她依舊覺得作為一個芭蕾舞者,能夠死在舞台上是一種極具浪漫主義的獻身。
但是身體更重要,未來更重要。
也不用害顧嶼深像現在這樣累。
而也是那一次,南知的腰超負荷,造成了無法逆轉的損傷,一直到現在都時不時的經常疼。
……
她忽然又想起前天晚上騙顧嶼深自己腳疼的情景。
他在得知腳傷是國外時落下的病根時就冷下臉來了。
那表情似乎就和她高中堅持要帶病跳舞時一個樣。
南知笑了笑,抬手揉了把眼前女生的頭發:“你知道嗎,我以前比你還固執,我那時甚至寧願死在台上,也要跳完那場舞,更不願意交給替補。”
女生一愣,抽著鼻子:“然後呢?”
南知指了指自己的腰:“然後就這樣了,落了病根,現在很多動作我每做一次都要疼一次。”
“可是您還是跳得很好。”
“我本來可以跳得更好。”
南知笑了笑說,“所以,不要隻把目光放在三天後的演出,未來還有很多你更喜歡的舞台,不要為了這一次壓這麼重的賭注,萬一留下病根就來不及了。”
女生還是舍不得那個機會。
但也明白南知說的話,更明白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
到時還有幾個大跳,完整地跳下來不是開玩笑的。
“那,我這幾天好好休息,如果後麵不疼了的話,我還是想上台的。”女生最後乞求。
南知點頭:“行。”
答應她了。
“但不能逞強。”南知又強調。
女生點了點頭。
這時南知手機響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顧嶼深打來的。
她走到醫務室外麵。
初冬的連綿雨季終於過去了,今天是暖冬,陽光從窗台灑下,照亮了一整排走廊。
南知接起電話:“喂?”
“腿還疼嗎?”
南知忽然不好意思再騙他了。
“我腿沒疼。”她說,“沒疼過,上次騙你的。”
那頭沒說話。
南知修長的手指摳著窗台瓷磚縫兒,聲音流露出一點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撒嬌:“但是今天腰又有點兒疼了。”
他笑一聲,刺她:“活該。”
“你給我打電話就為了說這個?”
顧嶼深:“現在在哪?”
“團裡。”
“我讓人來接你。”
南知一頓:“怎麼了?”
“我請了理療師,看看你的老毛病。”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