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裴一陣頭痛, 這是誤會了嗎?他僅僅是站在社交距離外和葉楓寒暄, 沒有任何親昵的舉動或表情, 學生們閒來無事看熱鬨、隨便猜測、發散思維就算了, 陸西寧不應該就這麼誤會了啊。
理智上司裴不認為自己應該緊張,可葉楓是他唯一長時間交往過的前任,有了這層關係, 再問心無愧, 發現女朋友關機了, 他也沒法不慌。
葉楓一直以為自己非常了解司裴, 他雖然高冷寡言, 很難接近, 可從小生活在象牙塔裡, 在讚美聲中長大, 一路被人捧著,所到之處都是笑臉, 從沒有見識過人性的陰暗麵, 所以遠比普通人簡單純良,也很容易看穿。
第一次在一貫沒什麼情緒的司裴臉上看到不知所措, 葉楓直以為自己眼花了。
“離我們上次見麵,也不過半年……你整個人看上去都不一樣了,怪怪的。”司裴身上散發出的疏離和陌生感, 讓葉楓有些不適應。
司裴根本沒在聽她講話, 又打了一次電話、發現陸西寧仍舊關機後, 他把手機放回褲袋, 打開車門,拎出外套,穿好後才對葉楓說:“我有事,先走了,再聯係。”
見他不是開車離開,而是大步往剛剛那群小女生消失的地方走,同樣在象牙塔中長大,一路被人捧著的葉楓生出了幾分複雜的情緒——哪怕司裴並沒如她所希望的那樣熱烈愛過她,她也是他唯一的正經女朋友。
他那僅僅維持了一周、約會過兩次的初戀,連他自己都覺得不成熟。第二段相親式戀愛,說是半年,其實見麵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清,他沒動過心、僅是覺得門當戶對、各方麵合適才試著相處,一個月都不到就認定不合適,不過是出於禮貌和風度,才冷著拖著等對方提。
而與她的那兩年,是真正基於欣賞和好感,以選擇未來伴侶為目的的相處,如果不是她想要的更多,在合拍、欣賞、好感之外還希望擁有更高層次的情感,是不會用分手試探他的。如果她不提分手,他們很可能已經訂婚了。
她的父母和司裴的父母太相敬如賓,她那時才分外害怕自己的婚姻也是這種模式。
司裴各方麵都出類拔萃,喜歡他的女孩裡不乏學曆、外表、家庭背景比她還要優越的天之驕女,可他唯獨接受了她的表白。葉楓本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可相處下來卻非常失望。
司裴看起來有多紳士,骨子裡就多冷漠,也不應該說是冷漠,而是他習慣性的收起情緒、和所有人保持距離。就算對著父母和她這個女朋友,他也不喜歡表達親昵,分享心事。
她一開始以為問題出在他們都太忙碌、事業心太重上,後來才明白,他就是這樣的人。
這種清高冷漠的人她身邊實在太多,她的父母,司裴的父母都是,所以她試圖改變,當關係進入穩定期後,便想刺激一下他。
她先是刻意冷淡,本以為他會疑惑會詢問緣由,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發現,她便乾脆提分手,哪知司裴意外之餘,隻問了句“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聽到她說“不用”,他就馬上答應了。
失落歸失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並沒後悔過,司裴再出色,做他的女朋友再有麵子有優越感,她也絕不希望走進互相尊重、彼此忠誠,卻枯燥、缺乏激情的父母式婚姻。
然而在與其他男人相處後,她又開始懷念起了司裴的好,家庭背景與她相似的男人,或者比司裴平庸、或者遠不如他外表出眾。事業跟她一樣成功、長相氣質也過得去的男人本就不多,還總因為背景的差異,讓她覺得油膩、世故、功利心重……
與司裴分手後,她經曆了兩段感情,發現充滿愛意和激情的時光太短暫,時間一長,各種矛盾就會凸顯出來,她和司裴一樣是完美主義者,忍受不了男朋友的明顯缺陷,一番對比後,發現還是司裴最適合她,最讓她心動,最能稱得上理想伴侶。
唯一的不足是無法真正走進他的內心,年紀漸長,成熟之後,葉楓又覺得這並不是壞事,擁有自己獨立的空間,婚姻或一段關係才能確保永遠都體麵。她的父母、司裴的父母幾十年來從不爭吵,身為象牙塔裡的精英,本來就該隨時保持理智和冷靜。
司裴一直在走神兒,走出去五十米才發現葉楓跟著自己,他停住腳步,看向她:“你有事?”
“你女朋友是不是誤會我們了?你要去找她解釋?我可以幫你證明。”
這話讓司裴生出了被冒犯的感覺,他想說“我女朋友為什麼要誤會?我做了什麼需要你去證明的事兒嗎?”,礙著禮貌,卻忍住了,冷聲說:“不需要,這是我的私事。”
司裴教養好風度好,在葉楓的記憶裡,他從未用這種口氣對她講過話,葉楓和司裴很像,一樣傲慢,便冷下臉,“哦”了一聲:“既然不需要,那我走了。”
見司裴微微點了下頭,就腳步急切地繼續往宿舍樓走,葉楓又生出了彆的情緒,立刻改了主意,跟了上去:“我不是好奇你的私事,擔心自己給你惹麻煩而已,確認你和你女朋友沒事再走。”
“……”
司裴走到女生宿舍樓下,才發現自己根本進不去。他不是這個學校的老師,一口外地口音的宿管大媽也不認識他,態度惡劣地說了一堆,他隻聽懂了一半。
陸西寧明天早晨八點有課,理智上他應該回家休息,明早再找她解釋,其實他什麼都沒做,根本不需要為了無聊的學生們的起哄而心虛。可他眼下就是不想離開,就是想立刻見到陸西寧。
走出宿舍樓,發現葉楓還在,瞥見她臉上的訝異,本就煩躁的司裴更加不悅。
不等他開口,葉楓便笑了出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碰釘子,看宿舍的阿姨太有趣了。”
“葉楓。”
“嗯?”
“你很閒嗎?”
葉楓怔住了:“你生氣了?”
司裴沒答,轉而說:“你也和我印象裡的不一樣了。”
葉楓走後,司裴硬著頭皮聯係了鋼琴係主任,他沒法對人家說“我女朋友生氣了,不接我電話。我有話想跟她說,麻煩你找人進她宿舍把她叫出來”,隻能扯謊道:“陸西寧錯拿了我的資料、又關機了,我急用,麻煩幫我聯係她。”
係主任很快找到了陸西寧班的班長,讓班長去陸西寧宿舍找她,卻發現陸西寧根本不在宿舍,班長問過她的室友才知道,陸西寧跟她們一起回宿舍,在宿舍樓下遇到等她的馮何,就跟馮和離開了。
班長和室友想通知陸西寧,可她關機了,難得司裴求幫忙,係主任格外重視,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給班長,問她有沒有找到陸西寧,萬般無奈之下,班長隻好上報了陸西寧夜不歸宿的情況。
音樂學院學生少、管得嚴,每個月都會有兩次隨機抽查,被發現夜不歸宿,是要全校通報批評的。
陸西寧一臉無語地坐在馮何對麵,看他憂鬱痛苦的時候,還不知道男朋友害沒回宿舍的自己被抓了現行。
將近十一點,音樂學院門外唯一還開著的咖啡店就要打烊了,瞥見收拾桌椅的服務生不斷瞟自己,陸西寧把手伸到馮何的臉前,晃了晃他的眼睛:“少爺,你大半夜來找我,就是為了給我看你沉默寡言時什麼樣?”
從見到陸西寧起,一句話都沒說過的馮何終於開口了:“我是來跟你道彆的。”
雖然一直嫌棄馮何又吵又賤,也氣他在學校給自己找麻煩,一早就猜到他不可能繼續留在學校的陸西寧,真的聽到他說“道彆”,心情卻有些複雜。
她沉默了一下,放軟了口氣說:“咱們去外麵道,彆影響人家下班。”
馮何聞言站了起來,跟陸西寧一前一後走出了咖啡店。三月中旬的夜間,氣溫還很低,陸西寧一貫嬌氣怕冷,便拉著馮何走到另一條街,坐進了24小時便利店。
“你打算退學嗎?”其實馮少爺自打進了大學,就一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然也不會留級一年,跟因為爸爸惹了麻煩、休學一年躲到國外的陸西寧再次成為同學。
“我爸讓我在家反省半年,然後出國。”
陸西寧“嗯”了一聲:“你好好反省,到了國外,彆再作了哈。”
“我爸不讓我出門,把我手機也收了,我是等他們睡著了,跳窗戶出來找你的。那什麼,我跟她的事兒……是你告訴吳逸曉的?”
慈善晚宴那天,撞見他們的除了陸西寧,雖然還有司裴,但司裴是什麼人,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然後告訴吳逸曉,那麼就一定是陸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