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芸讓胡二女派狐子狐孫們去編寫《地紀》的時候, 心裡就隱約有了猜測。為了驗證這個猜測,她去找胡太奶奶借了不少小狐狸來幫忙。
如今這一刹那道心的通明,足以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她略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四周, 發現她正趴在書桌上打盹,便放下心來。原本還擔心會不會鬨出太大的動靜, 如今發現靈魂已經出竅了,那就無需擔心這個了。
與之前靈魂出竅的時候不同, 之前總感覺身上虛飄飄的, 現在卻感覺身上都凝實了許多。
謝芸掐了掐自己的胳膊,這回居然沒穿過去,而是掐到了實打實的觸感。
“這……”
《地紀》出現在謝芸的手中,她感覺靈魂再度一輕,與天地自然的感知都清晰了許多,甚至可以說是無比清晰。
遠方山穀裡的風聲,魚兒躍出水麵時的水花聲, 千裡之外草原上的牛羊聲, 無邊森林裡的喲喲鹿鳴聲……遠在天邊, 卻好像就發生在眼前。
一層層黃土落在了泰山小印上,將泰山小印完全覆蓋住後, 又演化出青苔、山石、孤島、大地,最終又變回了印章的模樣,隻是已經不再是當初那枚泰山小印, 而是改為了地章。
完全顯化的地章落在謝芸身上, 一重重由大地之道凝結而成的華服出現在她身上, 頭頂也出現了一頂青玉白金冠。
一頭白鹿出現在謝芸身邊,化作一小童,朝謝芸躬身, “恭迎地尊歸位。”
謝芸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感受著每一寸土地,每一道河流,就像是在感受自己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膚。
心念所至間,這片天地任她去得。
謝芸將白鹿小童扶起,轉身進山居走了一圈,看著雖然沒什麼變樣但又處處都透露著不同的山居,心滿意足。
較之前,山居裡的生機更為旺盛,天地靈機也更為靈動,一切都更加貼近自然。
置身於山居之中,就如同回到了生命初始的地方,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寬慰與滿足。
隻是這地脈與地氣中,還有許多的問題。
有些地方正在無度地開墾,小狐狸們辛辛苦苦理順的地氣,直接被那些開墾給破壞,氣得狐狸臉都扭曲了,還得任勞任怨繼續修補。
有些地方正沉迷於采礦中,礦洞內地氣駁雜,甚至夾雜著死氣與煞氣。
被分配到此的小狐狸苦大仇深地淨化著死氣與煞氣,好不容易淨化得乾淨了一些,結果新的礦洞被開了出來,小狐狸就算生出三頭六臂都解決不了這麼多的煞氣與死氣……而一旦煞氣與死氣暴動,那便是石破天驚的礦難。
……
謝芸沉默良久,在山居中寫下兩份法詔,給那些忍辱負重的小狐狸們傳了過去。
道法雖博大,卻非無窮儘,不當救應死之人。
生與死,是輪回,亦是宿命。
謝芸之前想的是救所有能救之人,如今觀念卻是變了,多了一絲的道法自然,也多了幾分破而後立的勇氣。
損一人,救十人。
殺生並非一定為惡,也可能是護生善事。
若是她遣更多的小狐狸去梳理這些被人為故意破壞的地氣,那何時才能有窮儘?那些破壞地氣的人意識不到問題,問題便永遠不會有解決的一天。
既然如此,不如叫破壞的人痛一痛,長一長記性,也好給其他人敲一敲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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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山居裡的事情,謝芸才還魂到自己肉身上。
她手肘支著桌子坐直身子,打了個哈欠,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雖然歡喜,但也沒太多歡喜。
心湖變得平靜許多,原先總覺得登臨十方俱滅境之後會如何如何高興,如何如何激動,現在真走到這一步,卻覺得也就如此。
與她預想中不同的還有心境,她原先想著自己會變得滿懷慈悲,現在卻覺得不必要慈悲。
天有天道,地有地道,各有各的道理。
大地廣博而厚重,能滋養萬物善意,也能容得下萬物的惡念。
所謂地道,並非度化萬物由惡向善,而是平等地看待眾生。
為善者,相助,為眾人抱薪者不可凍斃於風雪。
為惡者,必有咎由自取、自食苦果的那一天,地道不應當一位地包容包庇,而是應當送這些人去更早地食到苦果,更早地苦海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