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當年新婚, 蘇文君知道自己定然會想也不想就替燕旭臨擋下這個茶杯。
不管這樣做對自己有利還是無利,或是不管對他們兩個有沒有什麼好處,蘇文君知道她都會擋得毫無怨言。
而且蘇文君知道,燕旭臨也會這麼做。
但現在……
蘇文君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看著燕旭臨通紅的雙眼, 勉強微微一笑, 努力伸手想去摸一摸他的麵龐。
臨郎……臨郎,今日雖然看上去我是毫不猶豫的推開了你, 其實在那之前的一瞬間裡, 我已經權衡過推開你與不推開你的利弊。
不推開你,若你自己躲開沒被砸到自然無事。若你被砸到砸出事來,你是因為我出頭才惹得上皇生氣,不管怎樣我都難辭其咎。
而推開你替你挨這一下, 我性命定然無礙,卻能得到許多好處。
你是個心軟多情的性子,不但對我心軟,對上皇對母後, 對孩子們,對跟著你十來年的吳氏周氏都心軟。
對我心軟,所以在宮裡處處都維護我, 以我為尊, 早早就立啟寧為太子。
對上皇心軟,所以明明小時候在宮裡受儘委屈, 卻還對上皇有一份孺慕之情。
對母後心軟,知道母後在上皇那裡受氣,就一點閒心也不讓母後操, 儘力搜羅好吃好用的孝敬母後。
對孩子們心軟,就時時問詢功課,噓寒問暖,雖然政務繁忙,也儘力做一個慈父。
對吳氏周氏心軟……嗬,對她們心軟,你怕立賈元春為妃會壓她們兩個一頭,讓她兩個心裡不爽快,你就都許以貴妃尊位,讓後來者再也不能越過她們去。
我本以為後宮裡這些女人,就算你會在彆人那裡留宿,就算你會和她們生養孩子,你的心軟多情對我來說是獨一份的。
沒想到……我不單要和彆的女人共用你的身體,竟然連你的真心還要共用。
若一開始就讓我知道你的真心不是對我獨一無二,我蘇文君怎麼會與你成婚!怎會與你生下三個孩子!
這些年來,為了你我可以說是赴湯蹈火也不為過!
這宮裡冷冰冰的,本來我還有丈夫和孩子,以為我們在宮裡也能是毫無嫌隙的一家人。
現在,我隻有我自己和孩子們了。
嗬,我還要多謝你。若不是你立了吳氏周氏為貴妃,讓宮裡這些藏著的人以為有隙可乘,那梁侍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跳出來呢。
你自己立的貴妃,以為跟著你十多年是對你絕無二心的人,現在不是也開始對你用上手段了麼。
燕旭臨,你看,我多了解你,知道你一定會為了這件事心痛。
我還知道,我若是替你擋了這一下,你往後隻會對我更加愧疚儘心。
推開你其實是我做出的選擇。
利用你的真心,我現在絲毫也不覺得愧疚了。
算計,猜疑,權衡利弊,計較得失。
咱們兩個,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再和從前一樣了……
皇上看見蘇皇後微微睜開了眼睛朝他伸手,趕緊一把握住蘇皇後的手,焦急問道:“文君,文君,文君,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蘇皇後啞著嗓子喃喃道:“頭痛……”
皇上趕緊回頭叫人:“寒院使!寒院使!皇後說頭痛,不是說皇後無事?”
寒院使早就候在那裡,聽見皇上發問,恭敬回道:“娘娘確無大事,養好傷口修養幾日便能恢複如常。畢竟額角流血,一時疼痛也是常事,請容微臣再給娘娘診一次脈。”
皇上便忙要讓開給寒院使騰地方。他才起來,便感覺到手裡蘇皇後的手指微微用力,忙回頭問道:“文君怎麼了?”
蘇皇後虛弱的問道:“孩子們怎麼樣了?父皇……父皇母後怎麼樣?”
皇上手上一僵,蘇皇後忙追問道:“難道是孩子們出了什麼事不成?”
蘇皇後盯著著皇上的嘴唇,看皇上先是趕緊否認道:“孩子們都好好的呆在那,啟寧替咱們看著呢,都沒事兒……”
接著,皇上的語氣一滯,艱難說道:“就是父皇……父皇,卒中了。”
卒中啊……蘇皇後心裡先是一笑,緊接著忽覺得不大對。
若是上皇現在就沒了,國孝三年,彆的都好說,萬一西北戰事恰是有合適的戰機卻被國孝延誤,不是壞了國朝大事?
這老頭子,清醒的時候瞎作就算了,怎地老了老了,還要壞事?
蘇皇後抿了抿嘴,皇上知她何意,皺眉輕聲道:“呂院判正帶著人施針,還不知究竟如何,文君先不要操心這些事,安心養身體罷。”
皇上安撫的拍了拍蘇皇後的手,命寒院使上前給蘇皇後診脈。
寒院使細細給蘇皇後診了脈,回道:“皇後娘娘確實無事,隻要傷口養好,修養一段時間便能恢複如常了。”
皇上又問:“會不會留下什麼症候?”
寒院使起來行了一禮,終究話隻說了八分滿,未敢說十分:“隻要好好調養,當不會留下什麼症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