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忙假的第一天,村子裡處處洋溢著歡天喜地的氣氛。這是農民一年中最開心的時間,沉甸甸的收獲代表明年的豐衣足食。
部隊也放了農忙假,全體官兵都要去地裡幫忙搶收。連剛會走路的娃娃,也跌跌撞撞在田間地頭撿稻穗。
隻有宋渝和董長征這一對閒人,穿著乾淨整齊的衣服,拎著一籃子蘋果,手拉手的朝公社的方向走去。
顧及著媳婦和寶寶,董長征隻能龜速前進。空氣裡彌漫著豐收的味道,他看著身側的媳婦,目光繾綣。
媳婦穿著一件米色的棉布襯衫,外麵罩一件薑黃色的燈芯絨外套。這個顏色極其挑人,但凡膚色暗黃,穿著就會像老太太。可宋渝膚色白皙幼嫩,這顏色便反襯的她格外嬌豔。
秋風拂過媳婦半長的秀發,耳邊的棕色發卡在陽光下閃著油潤的光澤,和肌膚交相輝映。
董長征理了理領口的扣子,心情大好。
就當郊遊吧。
徐大奎一大早給奶奶買好豆漿,就一直坐立不定。一會嫌時間過的太慢,宋老師怎麼還沒有到。一會又嫌時間過的太快,他還沒做好心裡準備。
他在院子裡來回踱步,地上的青磚給他磨的禿嚕一層皮。
哎,徐大奎仰天長歎,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他要坦然麵對。
不行不行,心跳的忒快,他誇張的捂著胸口“噔噔噔”連退幾步,靠著牆壁才緩過氣來。
徐國慶看西洋鏡一樣看著兒子折騰,從淩晨四點到現在還沒消停,一家人除了徐奶奶,都被他使喚的團團轉。
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又伸了個懶腰,擦掉滲出的眼淚,他對這位宋老師好奇心達到頂點。
能讓他傻兒子這麼緊張的,一定不是等閒之輩。
“哎,徐國慶你發什麼呆?沒看你兒子著急上火的架勢,小心他跟你沒完。”李玉芬拽了拽衣角,扭著身體問道。
“徐國慶,你看……我這一身拿的出手吧?”
何止是拿的出手,這分明是當新娘子都綽綽有餘好吧。
徐國慶圍著媳婦繞了一圈,還裝模作樣的摸了摸衣服料子,“這是呢料的?可真精神,完全體現出信用社主任的風采。”
藏青色的小西裝領樣式,配同色的西褲,腳上是一雙錚亮的豬皮皮鞋,再加上一絲不苟的齊耳短發,端的是姿颯爽精神煥發,巾幗不讓須眉。
“油嘴滑舌,你這是早上油條吃多了吧?我老太婆一個,還風采什麼呀。”摸了摸發尾,李玉芬難得矜持。
“哎,媽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您哪裡是什麼老太婆,走到街上大家都以為是我姐姐呢。嗯,這一身很稱媽你的氣質,不愧是新時代新女性的佼佼者。”
徐大奎摟著親媽的肩膀,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冒,逗的李玉芬心裡樂開了花。
“油腔滑調!阿土我跟你說啊,可彆學你爸,現在的姑娘都喜歡踏實肯乾的,小心長大找不到媳婦。”
“像爸怎麼了?像爸才能娶到媽你這樣優秀的女人啊。不過我現在還要再接再厲,爸你也不能藏著掖著。”
乖乖,這嘴甜的,賽蜜糖了。
老兩口都覺得臉上眼光,同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篤篤篤”。
一定是宋老師到了!
徐大奎大步流星趕到院門口,在褲子上把掌心的汗擦乾淨,他才哆哆嗦嗦拉開門閂。
“哎喲,阿土你開個門可夠磨嘰的。”
徐大奎被來人撞了個趔趄,後退幾步才穩住身形。定睛一看,他便收起笑容滿臉嫌棄,“大姐夫,你一大早叫魂啊。”
“好你個阿土,居然嫌棄你大姐夫?爸~媽~你們給我評評理。”
“你來乾什麼?”
“不是,我就不能來老丈人家嗎?我可不是空手來的啊,瞧,多大一條草魚,不枉我拚死拚活蹬著自行車趕過來,就怕魚不新鮮。”
說話間,徐大奎已經非常不見外的推著自行車進了院子。這自行車的龍頭上,還掛著一隻紅色的塑料桶,裡麵是條一尺多長的大魚。
這魚可真新鮮,不知道木盆能不能養活?到時候讓宋老師拎回去,一定倍有麵子。徐大奎喜滋滋的把魚從龍頭上取下,摳著魚嘴拎在手裡朝廚房大聲嚷嚷。
“來嫂,來嫂,家裡的大木盆呢?放點水把這魚養著,誰都不許碰啊。”
“啥?我指著來嫂手藝好,還準備一魚兩吃來著。魚頭魚尾加點豆腐燉湯,肉段紅燒,爸,咱倆再咪上那麼一小口,美的神仙都不換。”
“嘖,這魚進了徐家的門就是姓徐,輪得到你一個外人嘰嘰歪歪。再說,這魚我有安排了,彆打它主意啊。”
說著,這魚像是聽懂話似的,瘋狂甩尾,濺了徐大奎一身的帶著魚腥味的水珠。
“哈哈哈,阿土你算是白打扮了。魚啊魚,好樣的。”
抹一把臉上的水珠,徐大奎拎著大魚和來人在院子裡你追我趕,鬨得不亦樂乎。
“請問,這裡是徐大奎同學家嗎?”
瑪德,被這個老小子搞得忘記正事。瑪德,這魚腥味的造型和手裡翻著白眼的大魚,一定讓宋老師終身難忘吧?
“譚隊長也在?”
“啊?對!我……我是來送魚的。”
“宋老師,這譚隊長就是我大姐夫。上次不是我故意隱瞞,你不會怪我吧?”
徐大奎已經破罐子破摔,對樹立自己的光輝形象感到絕望。
宋渝用手背掩著嘴,忍笑忍的好辛苦。徐大奎今天是明顯收拾過的,可這一切給一條魚毀的一乾二淨。
一絲不苟頭發耷拉下來,亂糟糟跟雞窩似的。簇新的外套上水漬斑斑,還粘著幾片疑似魚鱗的東西。長褲就更是慘不忍睹,褲腳已經濕到小腿,還不時滴著水。
這副模樣的徐大奎多了些煙火氣,不再是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中二少年。
“不會,宋老師感激你還來不及。同樣,也謝謝譚隊長的幫忙。”
宋渝客客氣氣的彎腰致謝,在危難時刻能挺身而出的少年自然討人喜歡,更何況,徐同學很可能是當了空一的替罪羊。如果徐同學為此真的受到牽連,她肯定難辭其咎,抱憾終身。
至於譚隊長,果然是意料之中呢。
“哎喲,好俊俏的姑娘。”
徐奶奶揮舞著鐮刀從廚房裡衝出來,見到宋渝就拉著不放。她老人家一出馬,立即化解了大家的尷尬。
鐮刀被譚隊長不動聲色的搶了過去,然後攙著徐奶奶問道,“奶奶,粗活我來就好,割一把大蒜是吧?”
“咦?小譚你怎麼來了?嘿,從小你就是狗鼻子,知道今天我家做好吃的,就巴巴趕過來?”徐奶奶一點都沒有給譚隊長留麵子,一上來就揭他老底。
譚隊長掂了掂手裡的鐮刀,似乎研究刀刃的鋒利程度,對於徐奶奶不痛不癢的擠兌,他已經可以做到麵不改色心不跳了。
反正老太太偏心偏到胳肢窩,也不是一天兩天,習慣就好。
“我可是帶來一條魚來的,還是條大魚。”所以,這次可不算蹭吃蹭喝啊。
“趕緊割大蒜葉去,來嫂都要等哭了。”轉過頭,徐奶奶牽著宋渝的手往堂屋裡走,“閨女,你爹娘一定是積了八輩子的福,才是生出你這麼個俊閨女。”
徐奶奶摩挲著宋渝的手,真是越看越愛越愛越看。
“閨女,多大年紀,哪的人,有對象沒有?”
哎呀,把董長征給忘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