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照麵, 清音便知他是誰了,現任承安侯,裴榮正。
明明是武將出身, 卻長著這樣一副能騙世人的文人相貌。
可是誰又能知道,藏在這副儒雅皮相下的心狠手辣呢。
清音腳下沒停, 卻放緩了步子,示意林大他們驅車先走一步, 她則轉向裴榮正而去。
他們出門的動靜不小,裴榮正隻要不聾不瞎自然是注意到了的,不過他連往那個方向瞥都不曾瞥過一眼,帶著隨從徑直就往侯府裡去。
清音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 快走兩步將他攔在了大門處,揚聲道:“裴侯爺請留步!”
裴榮正皺著眉,不得不在她這一聲中停下腳步,略有些漫不經心地看了過去, 卻正對上清音似笑非笑略帶幾分譏諷的臉,他嘴角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惱意。
這個侄兒……從前倒沒注意過他。
“裴侯爺,今日裴清帶走的可是家母與家祖母姚夫人的部分陪嫁。承安侯府裡一厘一毫都未曾沾染過半分, 還望裴侯爺知悉。以後還請不要汙蔑裴清才是!”
就在承安侯府的大門口,少年聲音清越的說著家醜, 神情自若不閃不避, 又笑意吟吟。
裴榮正原本是沒將她放在眼中的, 這會聽了她的話,也隻當她是少年意氣,卻不想又聽她開口道——
“今日被辱|出承安侯府,裴清銘記於心!他日定當如數奉還!”
如數?怎麼可能!
他日歸來,承安侯府必將更主換人!
她目光掃視了一眼承安侯府附近的幾家側門, 以及牆頭處。
她目力好,一眼便瞧見那幾家的側門都是虛掩著的,至於牆頭上,隱約可見著幾顆躲躲閃閃的大腦袋。
與承安侯府做鄰居的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家,這裡住的多是跟承安侯府一樣的勳貴,也是世仆最多的人家。
她沒交待林大他們要低調,當然也不需多高調,總是有些動靜的。
這一整條長街上,不說全被驚動了,但這個時辰正是大家起來活動最多的時候,肯定都能聽到承安侯府這裡的動靜。
每家每戶的側門,留著一條縫,偷窺的絕對不少。牆頭上除了躲躲閃閃的一些人,也趴著好些光明正大往這邊看來的腦袋。
她說完這句,也不再多說,什麼話都是半遮半掩的才最吸引人,相信她沒說的那部分,大家會自動腦補到位。
她放下狠話,隻當沒看到裴榮正眼裡的寒光閃爍,轉身就走。
她今日此舉,就是要與承安侯府撕破臉,隻有撕破這個臉,林氏這個“兒媳”,裴玉娘和她這個“孫女”、“孫兒”,才能在一般情況下不受限於小汪氏之手。
為何說是一般情況下?也是因著古代宗族關係不是能說沒就沒的。
就是裴父這一支,以後另立了,那在禮法上,在他人眼中,她們與承安侯府也仍是一家人!
這是現下暫時無法改變的世俗倫常。她可以搞死整個承安侯府,但那麼做的前提是,她不能濫殺無辜。
她此時與承安侯府撕破臉,至少短時間內,林氏和裴玉娘不會遭罪。
人們同情弱者,他們是被壓迫方,是被“趕”出侯府的,所以明麵上並不用去儘什麼孝,問什麼安。
總之如此能省卻諸多麻煩。
至於流言,他們若是默不作聲,由得承安侯府的人編排不還是會吃大虧,損大名聲。
如今這點算得什麼,待日後她起勢了,世人自會為她下定論。
說不得到了那時,她正需要這樣的一個把柄呢。
而小汪氏被她下了藥,一時半會兒,三年兩載都彆想出來折騰他們。
至於承安侯這個伯父,隻是個名義上的長輩罷了,遠不到那種需要她們請安孝順的地步。
而且,以從前他的言行舉止來看,不需要時,他理都不願理會她們幾個孤兒寡母。
至於需要時……清音看向長街兩側,碧瓦朱簷,繁華茂麗,眼眸染上幾分冷意。
不急,慢慢來。
……
裴榮正少年時便有美名,因著被老承安侯寵著護著,又手把手的精心教導,直教到他在戰場上立下奇功,不必降等襲爵承安侯府,乃他生平最得意之事。
受聲名所拱,所以他如今的養氣功夫還是略遜了幾分。
這使得他在對一個稚氣未脫,方才十一二歲的少年,一再下他顏麵時,並未立時反應過來。
此時他如隼的目光盯著那少年的背影看了大半晌,麵上不由露出了幾分警惕之色,不再無視於她。
“侯爺?”
隨從沒忍住出聲提醒,他們在侯府大門口站得有些太久了,他眼角餘光都能看到對麵平國公府的側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有好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