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自古以來,武將在外,家眷都是要留在京中的。一般情況下,也有妻子相隨跟去的,但那都是在有父母子嗣留京的情況下。
可關家呢?旁支隻有小貓三兩隻,嫡支就隻有關嶠一人,這可真沒得選啊。
聽她說朝廷不知會不會同意她跟著他,關嶠一怔,隨後反應過來,驚喜道:“你,你同意了?”
“同意什麼?”清音故意板著臉。
關嶠眼中含笑,知道她這就是應了,至於朝廷能不能同意她跟隨他,這個好辦:“近來北狄有異動,太子找過我,說北狄若無異動還好,若有野心,就讓我前往北狄督戰。”
他頓了頓,故意湊近她耳邊,道:“我問太子,可否攜家眷同行?太子道,可。”
“太子也知我才成親一年,正是新婚燕爾時……”
他濕熱的唇在她耳垂親了親,清音推了他一把,“呸”他:“說正經事呢!”
關嶠順勢又握住她的手親了親,“……好,說正經事兒。”
兩人笑鬨了一回,等注意到時,外麵天色將晚,就一起去用晚膳了。
清音心裡還想著,回崔家要怎麼跟崔夫人說她以後要隨關嶠去北關的事。
這兩年來,崔夫人雖然不像她在娘家還沒嫁時那般事事依賴她拿主意了,但崔小郎年歲畢竟還小,崔夫人肯定擔心她這一走,會對京中之事鞭長莫及,她得給他們母子多留些倚仗才行。
不過,也不需要過多乾涉他們,崔小郎總是要長大的。
……
不出所料,四月初六,宮中剛傳出皇帝病危的消息,五皇子、七皇子就聯合發動叛亂,以“太子無道,弑父殺弟,清君側”為由,帶領提前布置進京的私兵攻入禁宮。
消息一經傳出,皇帝震怒,當廷斥罵五皇子七皇子大逆不道,詛咒皇父,無君無父,其罪當誅。
令禁軍統領關嶠前往鎮壓平叛。
五皇子七皇子相繼被活捉,由此牽出三皇子等人也都參與其中,皇帝在這時又親自給太子上了一課。
親眼看到兩個首叛弟弟被斬殺,身首異處,太子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受,心裡略微明白了幾分父皇的用意。
這一刻,他也無比清醒的意識到,父皇已經年邁,他的體魄已經不再健壯,但他身上那股噴薄愈發,近乎殘酷的氣息,卻在切切實實的告訴他——
眼前這位看上去像個普通老人的男子,是掌天下萬民生死的九五之尊,是一怒可伏屍百萬的天子!
天子向來看重血脈,即使是對養了多年才發現不是親生子的四皇子,也隻是將他圈禁起來沒殺。
可現在,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口下令斬殺了自己的兩個親生骨肉!
太子心驚又悚然,父皇明明早就知道五弟七弟他們的打算,甚至派人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卻不露任何痕跡,甚至沒打算讓他們懸崖勒馬,隻等他們自己往深淵底下跳。
太子握緊拳頭,在皇帝處置三皇子等人時,艱難的上前跪下身去,為他們求情,求皇父饒他們不死。
他是真心求情,但此情此狀卻是皇帝想要讓眾臣都看到的。
皇帝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切,令所有人無關人等都退下後,這才對太子道:“太子,起來。”
太子略一定神,起身像從前一樣,穩步立在皇帝下首。
皇帝居高臨下看著他,沉聲問:“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嗎?”
太子沉默良久,心緒已從最開始的驚駭畏懼,轉為為君者的平靜無波,他抬頭看向皇父,迎視他的目光,鄭重道:“兒臣必不負父皇教導。”
皇帝定定看了他幾瞬,這才微微頷首:“很好。為君者固然要有仁德之心,但必也要有殺伐之能!”
此為明君之道。
時年五月初二,皇帝正式下詔退位,令太子登基,正式退出了朝政中心,主動遷居行宮休養。
七月十七,北關傳來密報,稱北狄異動,敵情險要。剛剛即位的新帝當朝加封現任禁軍統領,鎮北侯關嶠為征北大將軍,統領鎮北軍,趕赴北關,應戰北狄。
七月十九一清早,關嶠先行整兵出發,留清音隨後而行。
儘管留下不少親衛保護她這一路的安危,關嶠仍是不能放心,最後被清音勸了又勸,給打發走了。
過了兩日,清音才吩咐人收拾東西,自己又回了一趟崔家,交待一些事項,又是一番折騰。
等都收整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一行人這才晃悠悠出發。
一路上先走水路,後轉陸路,曆時近一個月,也才走了三分之一路程。
清音並不急著過去,如今將要開戰,北關正亂,想來關嶠一時也顧不上她,她乾脆讓人先行一步送信給他,隻說是要晚一些到。
接下來就放慢行程,走走停停,欣賞沿途風光,品嘗各地美食佳肴。
路上直走了兩三個月,到北關時,已經入秋,正是戰後收整時。
關嶠騎馬過來迎她,見麵就要抱怨她毫不想念他,卻被她一下驚在了原地,愣愣的看著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表妹,你……”
清音瞪了他一眼,伸出手,讓他扶她。
關嶠趕緊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擁住她,“怎麼不告訴我?”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清音難得的紅了臉,“快放開我,回去再說。”
關嶠哪裡肯放開她,她在眼前,他眼中向來沒有彆人。
她終於來了,他眉眼都舒展開來。
知道就要做爹了,他笑容格外明朗,抱起她大步走進北關的鎮北侯府。
府內人事俱與京中看來彆無二樣,儘管沒人敢盯著他們看,清音還是有些著惱。
既然他不肯放下她,她便隻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擠在他懷裡,閉上了眼。
正好一路坐車,有些疲累。
不多會兒就進了正院,一陣微風拂過,清音睜開雙眼,看到藤蔓爬滿院牆的紫藤花,正繁茂盛放著,一層層,一穗穗,披垂搖曳,一望煜然。密葉香風,渾可忘世。
她四下打量起這個院落,關嶠以為她有哪裡不舒服,終於將她放了下來,一臉緊張的問她哪裡不舒服,又仔細替她攏了攏有些微亂的鬢發。
清音仰頭看著他,眉眼如畫,目光瑩瑩,她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想要探究些什麼。
“表妹?”
在他柔情不解的目光中,她伸出手去抱緊他,在他懷裡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很好。”
一切都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