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寧管家。”
寧禮兀自又看了一眼半靠在床上的寧時,麵無血色,嘴唇更是有些乾澀灰白。
先生幼年時他便陪伴在身邊,一晃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已視先生如己出。如今看到他如此羸弱的模樣,寧禮的心中儘是難以言喻的心疼。
可惡的沈家……
“事情都處理好了?”男人忽然睜眼,聲音因為發燒而微微有些沙啞。
寧禮看了那醫生一眼,醫生隨即點頭會意,轉身離開了房間。
寧禮上前,倒了杯水喂給寧時。
“是的先生。隻是這次的襲擊事件影響比較大,要想壓下社會輿論,還需要費一番功夫。”
寧時淺酌一口,便推開,許是剛剛扯到了傷口,臉色有些難看。
“壓不下便不要壓。”他慢慢閉上雙眼。
寧禮遲疑了下,“您的意思是……”
“這些年我對沈家的容忍已經夠多了,是該到此為止了。”男人單手揉著太陽穴,“聽說過兩日沈征北會親自出席他外孫女的百日宴,你替我給他送份好禮過去吧。”
寧禮心中終於有些寬慰,隔了這許多年,先生終於肯對沈家出手了嗎?
“是,我立刻著人去辦。”他答得乾脆。
“她怎麼樣了。”寧時忽然問道。
寧禮自然知道先生說的是誰,立即恭敬的回答:“鐘小姐沒有大礙,隻是受了些驚嚇,現在已經睡著了。”
寧時閉著眼假寐著,寧禮看不出他的情緒,隻得試探著問道:“先生真的覺得鐘小姐是無辜的?”
揉捏太陽穴的動作頓了頓,“有時我們看見的,不一定就是事實的真相。”他慢慢轉過頭來,銳利的目光射向寧禮,“我以為你跟我這麼多年,這個道理早該懂了。”
寧禮心下一沉,“您是懷疑桁檀宮有內鬼?”
寧時勾唇冷笑,眸子像是隱在幽暗之中的頭狼,閃爍著興奮的光。
“隻怕是還不止一隻呢。”
……
晚上十點鐘,早已寂靜無人的桁檀宮忽然間燈火通明。寧禮與季美芝帶著一眾仆人行色匆匆。
大門敞開著,早有人在台階上鋪好了紅毯。
一輛轎車悄無聲息的停在門口,早就候著的寧禮等人立即上前迎接。
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一位身穿藕荷色刺繡旗袍的貴婦人。雖然保養得宜,但略微褶皺的皮膚還是暴露了她的真實年齡。
寧禮上前微微躬身頷首,“太夫人。”
“我的寶貝孫子怎麼樣了?”季道韞麵上一副焦急神色,邊說著,邊緊了緊身上的披肩。
“太夫人可以放心,先生已無大礙,現下已經睡著了。”
季美芝也上前一步,寬慰道:“是啊太夫人,您放心吧,先生今日晚餐比平日還多用了些呢。”
季道韞聽她這麼說才漸漸放下心來,拍了拍季美芝的手,“有你在我還真是放心多了。”
季美芝笑笑,“太夫人說的哪裡話,侄女來原就是想替太夫人您分憂的。”
季道韞又誇了季美芝兩句,轉而又憤憤的說:“這沈家當真是過分,再怎麼說……”她忽然頓住,轉而又有些心疼自己孫子,“竟然一點都不顧念舊情,著實是可惡!”
季美芝和寧禮一邊跟著季道韞上了樓,一邊又在旁勸了幾句。
可聽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季道韞看著躺在床上安靜睡著的寧時,身上纏著繃帶,一時間隻覺得心都要碎了。
寧家幾代單傳,到了她這裡又早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當年若不是還有小寧時,她幾乎都撐不過來。
偏偏他們家那位又是個心狠的,小小年紀就將寧時送去了國外,當時她是哭了也鬨了,可是半點作用也沒有。最後隻能通過每日寧禮傳回來的照片一解思念之苦。
想到這裡,她又不由得掉了幾滴眼淚。
季道韞怕吵到寧時,隻待了一小會兒就出來了,季美芝將她安排在隔壁的房間,方便明早直接去探視。
第二天一早,洛落才在一片鳥語花香中幽幽轉醒,她坐起來,四肢依然酸軟,但感覺比昨天要強了一點。
看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了,不過她也不怎麼著急。
畢竟寧時都受傷了,一定又是她一個人吃早飯。
這樣想著,她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去洗手間洗漱。
洛落向來速度很快,這要歸功於這麼多年的學習生活,早上為了吃炒飯,她和小雪一定會爭分奪秒,晚上太累了,洗漱後也一定會火速上床休息。
況且原主底子好,脂粉未施依然貌美如花,洛落之前每每看著鏡子裡的這張臉,都會小小的羨慕一陣,甚至偶爾還會產生這就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也隻是一瞬,她總會在下一秒提醒自己,灰姑娘就是灰姑娘,就算坐上了南瓜車,到了午夜十二點,她還是會變回灰姑娘。
從不給自己不該有的奢望,人生也就不會有失望。
紗布揭下,傷口已經結痂了。她索性就沒再貼上,拍了拍另一側沒受傷的臉蛋,就轉身出了門。
與從前不同,沿途經過的仆人都會恭敬的叫一聲“鐘小姐。”洛落有些受寵若驚,但也隻能一一應了。
一進到餐廳,洛落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嘴巴剛張到一半,忽然看到餐桌主位上已經坐了一個年邁的貴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