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罷小桃,三哥還說今日帶我去獵場騎射投壺呢!”
當天夜裡,宮牆內外戰火連天。
三皇子帶領的叛軍人馬將整個皇宮包圍,鮮血浸透了清冷的青石磚縫。
*
靈陣球外,幾個外門長老看到第一個破開第一關的竟是一個眼熟的麵孔,登時都有些驚訝。
美貌婦人來了興趣,“一個沒靈骨沒根基的小丫頭竟先破了第一關,真有點意思,我倒是期待她能通過選拔賽了。”
另一古板道人搖頭道:“沒有靈骨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了第三關的,可惜了,她雖心性出眾,卻不能走修仙一途。”
靈陣球中的陳隱盤膝坐在一處空地,她雙目緊閉眉頭縮緊,似乎很是痛苦。
外門長老們知道,她這是陷入幻境中,也就是赤霄門用特定的手段給這些孩子設置了一個小小的心魔。
困在心魔中的孩子會陷入他心中最不想麵對的、最害怕的、又或是最後悔的場麵。
如果能夠破而新生,就算洗清前塵,順利通過了第二關。
有的人孩子沒什麼心魔,這一關便過的輕鬆;有的孩子心事沉重,反而被緊緊束縛難以掙脫,隻有等宗門的人前來解除。
這樣心事沉重的人往往難以勘破過往,就算走上仙途也容易被心魔困住。
看著那張臉色蒼白略顯扭曲的小臉,一直沉默不言的白眉老道忽然開口道:
“如果這女娃能破了心魔關,那本道就把她收做灑掃弟子吧,也算合了我的眼緣。”
可一炷香燃儘了,兩炷香也緩緩燃儘,第三炷香慢慢爬到一半……
越來越多的人衝破心魔關,甚至已經有幾個資質不錯的世家子弟衝破了第三關,順利地成為外門弟子。
空蕩蕩的四周,陳隱依舊盤膝而坐。
她糾結的麵孔就從未舒展,一顆顆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的臉頰往下落。
她被魘住了,被困在自己的心魔中不得掙脫。
古板道人歎息道:“看來這陳隱是過不了問心一關了,小姑娘看著是個心智不錯的,怎麼會有如此深重的心魔?”
長老們無法看到這些孩子具體的心魔幻境,但從陳隱的麵色和狀態來看,她心事很沉重。
沉重到像是一個重重的枷鎖死死地卡在她的脖頸上。
白眉道人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如果真的過不了,隻能說這丫頭無緣仙門了。”
……
幻境之中的陳隱依然身處深宮之中,高高的城牆蓋下一片昏暗的陰影,她已經在幻境中生活了兩年。
兩年,她經曆了三皇兄叛變、太子哥哥逼宮。
第一次她的母後被釘在城牆上,說母後生下的自己是一個妖物,根本就不是什麼仙人轉世;最終三皇兄被她一劍刺死,鮮血流到了宮牆外閹人的腳邊。
第二次她本就身體不好的父皇被氣到吐血昏厥,是年僅十六的她手持虎符和父皇手諭,詔令禁衛軍捉拿叛賊廢太子。
同年六月,先帝駕崩,太女繼任新皇,身著玄黑底繡金邊五爪龍紋的皇袍,一步步登上了紹和大殿。
曾經的她可以是宮牆內的飛燕,雖有繼位權但一心隻想當個俠女,歡笑肆意飛簷走壁。
現在的她沒了嚴厲的父親和敬愛的母親,下令處死了一同長大的哥哥,也將曾經會抱著自己舉高高的太子殿下貶為庶人、流放夷地。
親情左右逃不過一個“人心”、一個“權利”。
十六歲的陳隱從此隻能目朝前頸朝上。
她的脊背要挺直,因為擔著一國的重量;她的心腸要冷硬,因為她已經手染鮮血、身後空空蕩蕩。
每一次做出決定時,她感覺自己的肩就沉重一分。
仿佛有一座五指山死死地壓在她的身上,讓她不斷陷入輪回。
跟著她從少女一路走到女帝的小桃一躍成為她身邊的掌事宮女,此時麵帶猶豫手捧著戰甲,靜靜地站在陳隱的身後。
視線從窗外收回,陳隱輕輕呼出一口氣。
“給我更衣吧。”
小桃有些著急,“陛下,您不必禦駕親征……”
“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陳隱微微蹙眉,聲音冷的就像是一月的霜雪,少年帝王站在高高的大殿上,不怒自威。
先祖武皇能做的事情,她也能。
隻是當櫻紅的盔甲一點點地覆上身軀時,陳隱隱約覺得有些茫然,那種時不時會在深夜中忽然冒出的虛幻感又來了。
就像是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她的耳畔,讓她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
……
兩軍對陣之日黑雲壓城,漫天的雷鳴轟然落下,陳隱就像是烏壓壓大軍中的一點紅梅,隨時都能被敵軍覆滅。
她的腹前的盔甲被敵軍將
領破開一個大洞,淙淙鮮血和紅纓混在一起。
手上、劍上、身上……都是她的和敵人的血。
她整個人就像是浴血的殺神,看著身形不健碩,但挺直著立在殘破大軍之前時,就能穩住紊亂的軍心。
“陛下……邊夷幾國撕毀盟約派軍聯合攻打,我們真的受不住了!”
“我會帶軍死守,周副將已經準備了良馬疏通了小道,求求您快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身後的武將滿臉地焦急,催促著已經渾身是傷的陳隱。
陳隱看著他的臉,又看了看遠處廝殺在一起的大軍,心底就像是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在不斷地誘/惑她。
‘走吧,快走吧。’
‘一個女人上陣殺敵未免也太辛苦了。’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畢竟被諸國圍剿,輸了也沒什麼丟人的。’
‘……’
這一聲聲一下下就像是符咒一般緊緊地纏繞著陳隱,就在她含糊著點頭時,她身子忽然僵住了。
她真的要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