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血禁術。”
陳隱有些疑惑,“這是?”
巨魔作為七大魔將之一,也是唯一一個從不以人形麵貌示眾的魔將。
他既是上古巨魔,也是通天大妖。
本體成年後龐大如山巒,實力更在眾魔將中排前三,其本命傳承,便是令人色變的‘燃血禁術’。
角鬥之時,本就強悍無比的巨魔若是使用天賦神通‘燃血禁術’,便能將修為實力暴漲數倍。
正是因著這逆天的天賦神通,棽添堪堪成年,便坐穩了魔將之位。
他似乎明白陳隱心中所想,道:“你之所以會我的神通,是因為魔種就是我的傳承,你獲得了魔種,自然而然便能使用。”
“但是我現在給你的,是我轉化人身後的燃血神通,適合人族使用。”
魔獸壽命久遠、體格強大,哪怕燃燒氣血,對它本身的損傷也是毛毛雨。
而人類壽命有限,體魄又脆弱,就會出現像陳隱之前那樣的情況。
燃血神通堪堪用了兩刻鐘不到,便是生機全無。
陳隱的心狠狠一跳,她自然知道這門改進後的神通會給她帶來多大的好處。
她以後不僅僅能用在瀕死之前,甚至可以將這門神通當做平時對戰時的殺手鐧!
棽添見陳隱神色難掩激動,輕嗤一聲,“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就算改良過,也不是輕輕鬆鬆就能修煉的。”
陳隱壓抑住心中狂喜,先謝過棽添,再打開識海中的傳承神通。
看完修行方法後,她緩緩吐出一口鬱氣。
棽添說的對,這門上古大魔的機遇也不是這麼好拿的。
天賦神通的玉簡中隻有一行字。
‘欲練神通,先鍛體;待有銅皮、鐵齒、石心、玉魂,人鍛為妖獸,則神通大成。’
簡單來說,若是想以人族軀殼完全掌握這門神通,就要將自己的肉/體鍛成妖獸一般的強悍。
屆時再強健氣血,燃血禁術自然而然便能得心應手。
看來自己出去幻境後,需要尋找合適的鍛體功法了。
陳隱這般想著,一股淡淡的灼燒痛感刺在她的側臉,她一蹙眉,用手摸上了右臉下側。
那片皮膚像是被細細的針紮了許多小孔,又痛又癢酥酥麻麻,指腹摸上去還隱隱發熱。
陳隱擬了個水鏡術法,一片通透水環浮在臉側,映出她的麵龐來。
隻見鏡麵中的少女眉眼如遠山含黛,帶著疏離和冷清;而充盈了氣血的骨肉更是冰肌玉骨,形成了一股獨特的氣質。
可一片赤紅的紋路從她的領口往外延伸,附著在她的前頸的肌膚上,枝蔓一直伸展到她的右臉下方。
登時一明眸皓齒的正道女修便染上幾分邪氣,怎麼看怎麼都透著一股妖異。
陳隱蹙著眉細細打量,抬眼望向殿上吊兒郎當的棽添。
“這是什麼?”
魔將咧嘴一笑,“魔紋啊,你現在身體裡魔氣太多了,尤其是高等魔族的魔氣,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你的肉/體,將你魔化……”
棽添說著,盯著陳隱的臉色,意料之中地沒什麼表情。
“不過你放心,有本尊在這兒,這些魔氣掀不起風浪來,最短一個月最遲半年,就自動消散了。”
陳隱看著那層層疊疊花瓣一般的紋路,忽然和昏迷中一點模糊的記憶重合起來。
“這是那血池裡的花造成的?”
棽添點點頭,“不錯,不愧是天生仙體,機緣福澤雄厚得異於常人。”
“知道那池子裡的血蓮是什麼麼?那是顆剛剛凝結而成的魔種,正正好好就讓你碰上了。”
由於天道禁製出現問題,被壓抑了數萬年的魔族開始緩緩複興。
各處魔氣滋生,在黑暗魔域中蟄伏萬年的魔族蠢蠢欲動,而曾經身隕的七魔將送入輪回的傳承魔種也開始重新孕育。
陳隱運氣絕佳,雖然遇上了索命的魔族,卻誤打誤撞碰到了第二顆還未成熟的魔種。
這顆魔種的主人名花吹,十萬年前和棽添似敵似友,一手魔蓮一出必屍骸遍野。
可惜花吹神魂早已滅亡,傳承魔種還在懵懂孕育之時,不幸碰上了這個‘饑/渴’了萬年的老魔物——棽添,現已經被他徹底吞了。
隻是花吹畢竟是曾經上古魔將之一,高等魔族的魔氣殘存於人族體內,多少會有影響。
見陳隱眉頭鎖緊,棽添於上首撐著臉頰。
他勾唇笑著,一雙狹長地眼眸卻如參了碎冰渣。
“你剛剛說如果本尊有要求可以儘管提,那麼現在本尊可以告訴你,我要剩下五顆魔種。”
陳隱瞳孔一縮,猛然看向那座上的頹靡青年,他此時一身紫氣,才有了些大魔的樣子。
棽添要集齊七顆魔種所為何用?
“我說了,不能危及天下蒼生……”
“你以為,隻是本尊需要麼?”棽添懶洋洋打斷,不耐道:
“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改命,更何況是天殘之體。天道要你死,你若是不死,那便是和天道作對!”
“你天生仙體,卻為天道所不容,若是想叩問仙門,僅僅是一顆魔種做引子是遠遠不夠的。”
棽添手臂一揚,紅袖帶過一陣華光,頓時陳隱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心臟中被強行撕扯出去。
她捂住胸口,再一抬頭,便看到半空中懸浮著一個碩大圓盤。
圓盤晶瑩剔透,極為漂亮。
無數齒輪一般地小小鎖扣環環相連,精巧絕倫;隻是那些鎖扣隻有一小部分是亮著的,其餘大多數都黯淡無光一動不動。
陳隱問道:“這是什麼?”
棽添扯出這物,張揚的神色萎靡許多,有些力不從心。
他道:“此物乃你的命盤,可窺視你未來仙途。”
修行到他這般等級的超級大能,臨門一腳就要飛升,自然便有了窺視天機演算命運的能力。
從一個人的命盤,便能大概看出他這輩子有無仙緣、能走到什麼地步。
但凡事都不是絕對的。
若是命盤不好的修士碰到了大機緣,那他的命數便會改變。
還有一種便是陳隱這般,命盤撲朔迷離,他根本看不透陳隱的命數。
棽添指尖點了點光亮之處,“你為天殘之體,雖有命盤卻是一個死盤。現在以我的魔種為媒介,點亮了其中一部分,但剩下的這些依舊是一團死物。”
陳隱心沉了,她突然想到自己剛剛引氣時期便無法突破,恐怕就與這有關。
棽添繼續道:“我的魔種化為根基靈骨,讓你踏入引氣。而花吹的魔種能讓你再前進一番,看到命盤上剩下的‘死地’沒?”
“多一顆魔種,死地便被激活一分,而你的上限便能多一分。七七合一,命盤儘數恢複生機,你才有叩問天道的資格。”
陳隱沉聲問道:“我現在的上限是什麼?”
“蛻凡。”棽添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至多蛻凡期,若是沒有其餘魔種進補,你便絕不可能精進。”
天下之大,上不知幾萬裡,下海不知多少丈。
其中又不知多少能人天才,魔族最高的機緣傳承,又豈是地裡的大蘿卜,任由陳隱得到就得到。
她隻知修仙難,卻沒想到對於自己來說,會這麼難!
她每走一步,以為跨過了困境,可前麵還有更高更艱難的阻礙。
陳隱胸中鬱悶從未有現在這般濃烈,她眼中燃著熊熊地不甘,很想指著上蒼天道問一問:
憑什麼我是命定之人?
憑什麼我為天殘之身?!
可這世界上哪有什麼絕對的公平可言,就算陳隱仰天長嘯,天道也不會回答。
哪怕棽添不說,陳隱心裡也清楚,如若七顆魔種儘數被他吞噬,得利的又豈止她自己。
恐怕到時候這巨魔殘魂也會得了什麼神通,再次降臨世間。
一切抉擇此時都壓在陳隱的心上,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到底該如何是好?
迷茫之中,陳隱肉/體中的花吹魔氣借機滲入她的五臟六腑,她臉頰和前頸上的紅蓮紋路隱隱發亮,妖異無比。
她一雙清明堅定的眸子,此時也泄出茫然。
一團紫黑色的霧氣爬上了她的眼瞳,慢慢往她的識海中鑽。
上首的棽添冷眼看著,並不打算出手。
他知道陳隱這是入魔的前兆,但他沒有理由幫陳隱。
若是這女修心智不夠堅定,反而先行入魔,那他正好便占據她的肉身,脫了禁製落得快活。
魔障之中,陳隱眼前的場景不停地變幻。
一會兒是在神宮之中,她身著五爪團龍袍坐在冷冷的禦書房中,有歡快的笑聲遠遠地從窗外傳來。
她知道那是她無憂無慮的皇妹,可以什麼都不顧慮,當一個快樂的小公主。
畫麵一轉,又是她身披鎧甲,滿身染血的瘡痍卻還要笑著說不疼,繼續禦馬上陣。
過往的和現在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顛三倒四地流轉。
她不明白為什麼、憑什麼?
為何自己要背負的東西就這麼多,憑什麼自己的命數就這麼苦?!
就在她苦苦糾結、甚至即將入魔之時,識海靈台中一直毫無動靜的劍已之力忽然輕顫起來。
刹那間無數浩然正氣在陳隱的識海中轟然炸開,她在混沌中聽到一聲遠處傳來的鐘聲。
那鐘聲愈來愈大,最後像是在她的耳畔轟然敲響一般。
金光之中,壯年的父皇在陽光下攬她入懷,肅聲道:
“父皇給你取名為‘隱’,便是因為你生來鋒芒畢露。人人說你是天生祥瑞,可我和你母後隻想你當個無憂無慮的普通人,隱去爭端、免於禍患。”
“但是你切記父皇的話,如若有一天你有了不得不承擔的、有了必須堅持的,那就咬緊了牙關去做”
“彆回頭,也彆怯懦。”
什麼是她的道?
不是逆天而行,不是怨天尤人,更不是逆來順受!
心向往之,便是她的道!
天殘之身,天生死盤。
她不服!也不甘!
她心向康莊,若是這一切都是她不得不承擔的命數,那便是天道,她也要搏上一搏!
劍意像是感受到了陳隱內心的激蕩,一聲長長劍鳴,頓時無數飛射的金光將整個識海中的魔氣吞噬。
她的筋骨中氣血在翻湧震蕩,靈台被浩然劍氣和厚重的靈氣不斷鞏固。
陳隱一雙眼中已經蒙上的黑霧登時退散,眼底一片流動的金光。
見此情形,棽添有些失望地移開了視線。
等大殿之中重新歸於平靜,他才看向下方的陳隱。
陳隱還是那個陳隱。
她好似什麼都沒變,但好像什麼都變了。
如果說曾經的她隻是沉靜、是穩重,那麼如今她的眼中便多了幾分生氣和神采。
棽添索然無味,“看來你已經有了抉擇。”
“是的。”陳隱的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她要修仙,要成仙,要去尋找魔種打破天殘的禁錮。
天道之大,卻關不住她心中的道。
至於七顆魔種聚合之後,棽添會不會出來禍亂人間,陳隱也想的很清楚。
等她命盤完全點亮之時,便是可以衝擊天門之時。
屆時她興許和幻境中的臨羊道人成了同一個等級的大能,那麼就算棽添真的重新降臨,那又如何?
臨羊道人當年能以印伏魔,那麼她也能再一次讓巨魔身隕!
如若真有那天,她必定親手刃之!
陳隱所想,口中便訴,一雙金光盛大的眼眸咄咄逼人。
棽添忍不住放聲大笑,眼尾赤紅豪氣萬丈。
他這時才拿正眼去瞧了陳隱,或者說現在的陳隱,才有了那麼一點讓他正視的資格。
“本尊等著那一天。”
“不過就憑你現在這引氣修為,我一根手指頭就能將你碾死。”
陳隱瞥了他一眼,若眼前站著的是巨魔本尊,恐怕不用一根手指頭,隻要一個眼神,她便蕩然無存。
可現在的棽添不過是一縷殘魂,還是個沉睡了萬年、剛剛才蘇醒的殘魂。
不足為懼。
棽添還不知陳隱心中所想,若是他知道,恐怕又要惱羞成怒怒罵一通。
他此時看著得了傳承意氣風發的陳隱,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順眼。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忽然一笑。
平心而論,棽添生的極美雌雄莫辨,唇如點絳,肌如玉色骨。
這樣的美人笑起來,怕是讓人心都化了,可陳隱卻升起一股毛毛的的不詳之感,總覺得他在算計著什麼。
果不其然,棽添笑眯眯道:“你既得了本尊的傳承神通,就是本尊的半個徒兒了。”
陳隱敢確認,她從棽添的眼裡看到毫不掩飾的嫌棄和不情願。
陳隱:?誰想做你半個徒兒了?
可棽添根本就沒給她開口的機會,繼續道:“既然得了我巨魔一族的傳承,你這羸弱體魄簡直丟人,又怎麼能修習本尊的神通。”
“我手裡還留有巨魔一族鍛體的小世界芥子,正好便宜你,讓你去‘修行’一番。”
陳隱心頭警鈴大作,剛要開口拒絕,眼前一道紅影閃過。
棽添那張欠揍的笑臉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跟前。
他一抬腿掃上了陳隱的後腰,將人踢了出去。
“給我進去吧!”
*
巨魔一族的芥子空間一脈相傳,從出生時便印刻在血脈中,用來給修習燃血禁術的幼崽鍛體而用。
而此時的陳隱就被當成了‘幼崽’,被一腳踹進了巨魔芥子之中。
可這芥子世界說來無賴,開啟之時會扭曲三千世界的時空。
誰也不知道會在何時何地便被一個突然出現的漩渦扯入空間內,有時候隻有一兩人,有時甚至會有上千人被誤拉入芥子之中。
這些人很慘,都是被扭曲的芥子世界隨機拽來的,用途便是給巨魔幼崽鍛體練手。
無論修為高低,都會被芥子空間提升或壓製到比‘幼崽’高一到兩個小段。
至於怎麼才能出來?
魔種中翹著腿的棽添心中快意,那自然是戰。
要麼陳隱戰勝了所有進入芥子空間的人,要麼,因為力竭被裡麵的人‘殺掉’。
曾經他受過的折磨,現在都拿來讓陳隱試試,倒是個不錯的消遣。
一想到那個陳隱很可能被上百上千的修士追著逃跑,棽添便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表情。
“有趣!有趣極了!”
魔域之中,一魔宗弟子正在殘忍地分食剛剛殺死的修士;
突然間半空中浮現出一個黑色的漩渦,他整個人都被吸了進去……
林中有潑天瀑布,水花激蕩濺起三丈高。
正在湍急的水流下抽刀斷水的青年還未反應過來,頭頂忽然出現了一個漩渦,將他整個人吸了進去……
集市中,攤子上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手裡拿著刀,一下一下地剁著案板上的大骨頭。
旁邊的婦人正低頭找碎銀子,一抬頭,剁肉的攤主沒了蹤影……
……
一時間中三千世界各地都有憑空消失的人,而芥子空間短暫的扭曲時空,也被一些宗門大能捕捉到了。
中三千,橫山府地界。
此處是小三千世界和中三千的傳送之處。
一道淡淡的流光從傳送陣中溢出,顯然馬上就要有人從中走出。
忽然間,晴空中一個黑色的漩渦突然憑空出現,正對著傳送陣的出口。
一道月白身影剛剛露了半個衣角,便消失不見,隨即那漩渦也消散於空中。
剛剛跨出傳送陣的傅重光看著周圍一片濃厚的陰氣,和暗紅色的天穹,有些遲疑地蹙了眉頭。
這是什麼地方?他難道不是通過傳送陣來到橫山府麼?
還是說傳送陣出了問題?
正當他原地思索之際,腳下的泥土地忽然傳出陣陣異動。
下一秒,一個人頭猛地從地底破土而出。
陳隱吃了滿嘴的土,剛剛借助荊棘海破開地表,“呸”了兩聲,發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她先是看到一雙雲錦的鞋麵,流光暗藏,一看便是上好的法器。
緊接著她視線往上,看到短靴子包著的一雙長腿,往上隱於潔白道袍。
腿是好腿,又直又長。
可尷尬的是,她現在頭就在人家兩腿跟前?!
陳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