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隱脫口而出的話, 讓場麵一片寂靜。
傅重光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確實聽得真真切切。
他沒想到這女修被指著腦袋,還能口無遮攔地‘調/戲’他。
但因為陳隱能讓他心中的狂躁鎮定下來, 能讓他感覺到情緒的波動, 所以他並沒有一劍戳穿陳隱的腦袋。
這邊陳隱正為自己一時嘴快心中有些懊惱。
她並不知道這短短一句話, 竟是讓傅重光想了許多;
若是她知道,才要說上一聲:你想多了。
她隻是容易嘴瓢。
但她反應極快,頃刻間漂亮客套話便脫口而出,麵上還十分誠懇。
“不是…我的意思是, 道友氣度不凡, 一看就是大宗門的子弟,定心懷天下是個正人君子!”
一團霧氣之中的傅重光輕哼一聲, 意味不明。
下一刻,隻在陳隱眼前一寸距離的手指微微用力,頓時那指頭間捏著的斷枝化為一團粉末,與天地間的陰沉霧氣融為一體。
傅重光垂了手,“既是誤會,那道友以後行事還是小心些。”
見他拍了拍衣襟, 語氣平淡, 陳隱眸子微微瞪大, 看來這人是不打算追究了?
她帶著些遲疑的神色,衝傅重光一拱手, 道:“多謝道友諒解, 這秘境奇詭無比,以道友能力和心性定能尋得寶物, 我們就此彆過?”
等了片刻, 傅重光依舊沒說話, 她再一拱手,身形向遠處的迷霧中遁去。
走的遠了,陳隱開始呼喚識海中沉寂的係統。
“剛剛那人什麼身份?”
係統道:“重要人物的具體身份不可直接泄露。”
重要人物?
陳隱略一怔忪,看來這人還是個主要角色。
她在腦海中想了一圈,但赤霄門太大,涉及到的長老和內門人物太多。
她沒有頭緒,索性就不想了。
至於那人是男主的可能,她腦海中也想過一瞬,但很快便被她否決了。
前輩心地善良,被冒犯了也不動怒,怎麼可能是那個傅重光!
芥子空間之中是魔族的一片上古荒地,撥開層層暮靄,整個空間除了腐土便是斷壁殘垣,偶有殘破的巨大白骨插在土地之中。
誰也說不出這片荒地曾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這些累累白骨於數萬年前、巨魔棽添還是個幼崽時,便已經存在於此。
除此之外,一個魔氣環繞的亙古大殿聳立於芥子空間的最中心。
碩大的古銅鐘鏡鑲嵌在大殿牆壁上,反著爍爍金光,在荒蕪中格外顯眼。
無論被拉入芥子空間的人身處何方,最先看到的,一定是霧氣中大殿的尖尖樓簷。
陳隱看著那片金光,心跳忽然加快,似乎識海中有個聲音不停地催促她,讓她朝著那個方向前進。
她心知有關巨魔一族的鍛體秘訣,應當就在那大殿之中。
當即她便決定要朝那大殿的方向一探究竟。
由於芥子空間之內魔氣太重,她可目視的區域最多十米,十米之外都是一團灰茫茫的團霧。
陳隱控製著自己的速度,慢慢朝著大殿前進。
隨著不斷往中心深入,陳隱一開始隻感覺到周遭的霧氣陰冷。
哪怕她有靈氣護體,絲絲冷意也順著她的毛孔往血肉裡鑽。
她本不以為意,可是越是靠近那大殿,她越發覺到不對。
她也是在巨魔秘境中和大平感受過魔氣的人,可這芥子空間中的魔霧格外不同。
一開始也是淡淡的冷意,可隨著靠近大殿,那魔氣中的冷便越是強勁,刺的她露在外麵的皮膚火辣辣的。
再往裡,團霧竟是化為一道道的罡風,不停地割著她的皮肉。
陳隱腦海中精光一現,她好像明白點什麼了。
‘燃血禁術’的傳承中記載,想要以人身修行此魔族妖族的天賦神通,首先要將鍛體。
隻有身體強勁如妖獸,才能承受的了這門禁術。
歸根結底,這是一門體術。
而四層煉體首先就是要煉皮,要將皮肉鍛造如銅鐵、刀槍不入,便初步入了燃血禁術的門。
而這芥子空間中的魔氣非同尋常,對彆人或許隻是阻礙視野,但對於陳隱來說,卻是煉皮的罡風!
且她越靠近那中心大殿,罡風越是強悍。
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她周圍的罡風已經如刀子一般尖銳鋒利。
這罡風極為刁鑽,它不破壞陳隱的衣物,而是先卷入衣袍之內,再不斷割裂她的皮肉。
一開始是細細的血痕,罡風在她瑩白的皮膚上劃出道道細小紋路,又痛又癢,她幾乎可以忽略。
陳隱心念一動,‘燃血禁術’的功法便在她的經脈中運行,遊走八方。
原本還算溫和的魔氣罡風一察覺到禁術的氣息,頓時變得狂躁起來。
陳隱的臉上、身上都掛了彩。
她體內的靈氣在罡風卷過之後,立刻恢複了皮肉上的細小傷痕,而罡風中殘留的魔氣卻被運行的燃血功法慢慢吸收。
密密麻麻的痛癢在她的血肉中遊走,強化她每一寸皮膚。
她繼續向前,迎著烈烈的罡風往那高大殿堂的方向前進。
在陳隱跨過一個水平線時,她後腳剛剛邁入,頓時無數罡風鋪天蓋地地從四周湧來,狂舞著卷向她。
密密麻麻的傷口破裂,有濡濕的血無聲地浸透了她的衣衫。
好在她身上的布衣是粗麻,又是深色,哪怕被血浸也不甚明顯。
陳隱悶哼一聲,她抬眼往前方看去。
正中的大殿比之剛剛要清晰許多,已經能看出一個龐大而古樸的輪廓。
下一秒,一道鋒利的罡風便劃破了她的眼角,傷口深入骨。
她猛然閉上雙眸,絲絲紅痕順著眼角滑落,沿著右側臉頰上的血蓮魔紋往衣角中滲入,宛如一個歃血的女妖。
痛。
這是陳隱現在唯一的感覺。
漫天的罡風將她渾身的皮肉一層層地割破,密密麻麻的傷口隔著麻衣摩擦,更是將這種痛楚拔到了更高的程度。
但一想到這是在鍛體,她還在這皮肉的痛楚中感受到了絲絲暢快。
罡風劃破肌膚時留下的傷口中,還殘存著淡淡的魔氣。
這些魔氣在燃血功法運行之後,都被吞入陳隱的血肉中,不斷地鍛煉著她皮肉的強度。
脆弱的皮肉不斷破裂,更強勁的源源不斷地生長。
這便是棽添所說的小世界中的煉體方法!
狂舞的魔氣中,陳隱閉目而立。
她渾身都布滿了傷痕,衣衫之下的皮肉千瘡百孔極為可怖,但經曆過魔種在識海中翻攪的痛苦,這等皮肉上的傷痛就不算什麼了。
傷處血肉飛快蠕動間,將殘存的罡風吸收。
遠遠看去,這一片小空間就像一個風暴眼,而陳隱就處在眼的中心,承受著最大的磨練。
在反複的受傷、新生中,她重新恢複如初的肌膚也同之前有了細微的不同。
原本一下便能割破的皮肉,逐漸變成隻能留下一道紅痕。
燃血功法一運轉,那紅痕便消失殆儘。
而疼痛的感覺也愈來愈弱,到最後,最初鋒利如刀的氣流刮在她的臉上,現如今就像是在給她搔癢。
陳隱緩緩睜開雙眸,她眼角深入骨的傷痕已經愈合。
每當罡風刮過,她細膩的肌膚便透出淡淡的熒光,仿若上好的玉質一般。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在這沒有日夜的芥子空間之中,陳隱瘋狂地‘折磨’著自己。
傷勢好了,她便再次迎著暴風卷向前,頃刻間無數血花再次被刀刃爆開,淡淡的血氣融在魔霧之中,不甚明顯。
燃血功法貪婪地吸收著傷口處的魔氣,不停地淬煉。
不知過了多久,風暴眼中一直沉寂的陳隱再次向前邁了一步。
就這一步,頓時她周身的罡風再次狂暴起來,增了兩倍不止,硬生生將她前進的腳步逼停。
陣陣清脆的乒乓聲從風暴中心傳出,像是什麼鋒利之物正在碰撞。
就在這不停地撞擊聲中,陳隱慢慢往前走。
距離此處五十米之外,有一幅上古妖獸的屍骸。
這骨骼晶瑩剔透無比巨大,從其姿勢依稀能看出,這妖獸死之前曾經昂首長嘯,心有不甘。
呼嘯的魔霧之中,有一道白影若隱若現,幾乎和那幅雪白晶瑩的妖獸頭骨融為一體。
傅重光一襲月白道袍,靜靜地坐在妖獸頭骨上打坐。
他周身環繞著一層靈氣罩,將外界的魔霧隔絕在外,哪怕在這荒蕪之地中,也格外出塵。
他修行快百年,修為已到了淬丹期,再加上得天獨厚的運勢,進過的秘境沒有十幾個也有七八個。
他幾乎可以確定,這裡不是傳承秘境。
打坐中的傅重光忽然氣息一頓,睜開雙眸,刹如寒山的眸子遠遠望向遠處的濃霧之中。
和其他處魔霧格格不入的風暴區中,有一個模糊的纖細身影動了。
他收回功法靈氣,尚有些不習慣。
淬丹期修士抬手間靈氣翻湧,打鬥時氣勢磅礴,而他一身的修為和靈力自從進入此地後,便被無形的禁製壓製在引氣八段左右。
他引氣期已經是幾十年之前的事情,這點靈氣對他來說稀薄無比。
忽然,百米之外的迷霧之中傳來陣陣靈氣波動,似乎有人在朝著陳隱的方向飛速前進。
速度極快,且有血氣從風中遠遠飄來,讓傅重光微微皺了眉。
來者不善。
如此濃重的血腥味兒,想來剛剛染上人命。
他眸光微凜,一點寒芒從指尖飛速射向團霧之中。
風暴之中,陳隱的皮肉剛剛煉到初步小成。
她的麵頰被罡風掃過時,響起陣陣清脆的金石碰撞之聲,有細小的火星在霧中閃爍。
而在芥子中一步一頓的前進方式也不知持續了多久,她一抬頭,已經能看清正中大殿上的鐘鏡。
就在這時,一股森森殺意從她右後方急速而來,幾乎毫不隱藏。
她猛然朝著身後一遁,以一種極為奇特的姿勢瞬間移動了十米有餘,頓時鋪天蓋地的濃霧便如追著她的身影急速退去。
若是棽添在這兒,定會驚的說不出話來。
因為陳隱這四不像的身法不是什麼正規路子。
就是在接受傳承時、在他的識海回溯中看到的學到的。
像妖又不像,有靈氣卻沒有運行路子,完全是陳隱憑著腦海中那些大能身法的印象,自己捏造的一種躲避方法。
雖然有些不雅,但卻極其靈巧,直到身影竄出去後,她自己才反應過來這身法這麼靈活。
不等她仔細研究,一柄寬麵的大刀直從她頭頂狠狠落下,被她再次險險避開。
大刀狠狠砸入腐土,揚起的塵土與霧氣混在一起。
那突然冒出來的行凶者的身影,此時徹底暴露在陳隱的眼皮子底下。
那大漢體型壯碩,麵龐被一團魔氣籠罩看不清真容。
手持一把大刀渾身血氣淋淋,衣服前襟灑了一片還未乾透的血漬,看樣子是剛剛奪取了彆人的性命。
他一擊未曾得手,有些詫異,“躲得倒是挺快的,可惜你碰上了我!這裡的寶物不是你可以肖想的,要是乖乖束手就擒,大爺我還能留你個全屍!”
從他語氣可知,這人是將這芥子空間當成了一個傳承秘境。
看此人行事作風,顯然擅長偷襲。
為了排除異己,不知陳隱在罡風中鍛體的期間,他還殺了多少芥子空間的人。
如今發現了陳隱的蹤跡,又見她身形不強,言語中輕蔑之意毫不掩飾,仿佛陳隱已是他刀下亡魂。
且不說陳隱知道芥子之中死亡並不代表真的身死,就是她不知道,她也做不出為了奪取寶物而主動殺戮的事情。
陳隱身家磕磣,唯一在巨魔秘境中得到的武器,也在大平斷成幾截。
她現在身無長物,對戰中本就吃虧。
但她心中沒有絲毫懼意,正相反,她蠢蠢欲動。
在巨魔識海的回溯中看到的一招招一式式,她還沒有真正使出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掌握了哪些。
再加上她鍛體第一階段小成,更是信心大漲。
凜冽的劍意緩緩從陳隱識海中溢出,她就這樣兩手空空,迎麵打上了那寬刀壯漢。
劍修不止手中右劍,心中也有劍。
陳隱氣勢盛大,伸出的手掃出的腿,便都是她的劍。
她正麵剛上了那彪形大漢,腳下的身法功夫依舊是毫無章法,可卻次次都能躲開迎麵而來的大刀。
每每那大漢覺得這瘦小的女修該被一刀砍死了,可是刀光劃過,她已經靈巧躲開,根本就沒有規律可言。
陳隱劍意使乏了,便運行滾火圈,烈烈的火球隨著她出拳掃破罡風。
打了半晌,她就換了十來種招式,像個潑皮無賴一般,將眼前這個免費的陪練繞的團團轉。
陳隱心裡鬱悶,雖然巨魔回溯中的大能們實力強悍,但是她偷學的招式使出來,總是不得要領。
這邊大漢揮舞著大刀,後知後覺意識到陳隱是在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