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那大張的龍口便將雨簾中那一抹紅影吞入口中。
周敦恒登時目眥欲裂,“陳隱!!”
他衝到看台前就想闖進去,可惜卻被一道無形的禁製阻隔在外,手掌被刺的麻痛。
人群中,唏噓聲一片。
“這回那陳隱是真的翻不起風浪了。”
“好在她是個體修,估計會被重傷,要是尋常修士受了這一擊,恐怕不死也要落半條命!”
“鬆席海竟然一直在藏拙,他這刀意可絲毫不弱於築基大圓滿,之前卻一直能一直忍著沒使出,不愧是第一刀門下的弟子啊。”
“……”
所有人在看到那道黯淡失色的紅影被紫電長龍吞下,都以為這一戰已塵埃落定,也要結束了。
奚存劍從鴻蒙殿偷偷摸摸跑到了天元門,此時見狀也搖搖頭,衝身邊好友昂了下顎角,“不錯啊你這個小師弟,這一刀有點東西。”
“可惜了,那個姑娘我還挺對眼的,看著親切。”
雖然在他們這些即將跨過蛻凡的一代眼中,鬆席海這一招還是漏洞太多,但是要對付蛻凡之下的修士,卻是夠了的。
謝千柉的珈藍眼盯著長空中的巨龍,隻輕輕搖頭,並不認同奚存劍的說法。
“那女修還沒輸。”
很可能,鬆席海還贏不了。
奚存劍眉頭一挑,剛要開口。
“吼——!”
一道長長的嘶吼聲頓時劃破雨聲,他的聲音頓時被這吼聲蓋過,而其他眾人都被這憤怒且痛苦的龍吟驚地一個激靈。
眾人帶著驚疑的目光朝著上空看去。
隻見那巨龍瘋狂擺尾,周身縈繞的紫電也開始‘劈裡啪啦’地狂跳;
綿綿雨意亂了,碩大的雨滴如傾盆而下的冰雹狠狠砸落,整個天際都被那龍影和巨刀染上紫黑。
那咆哮的龍嘴此時緊閉,陣陣嗚嗚咽咽聲隨著它瘋狂地擺動隱隱傳出。
一點光亮從半透明的龍頭中溢出,開始還很不顯眼,片刻之後,那光芒越來越盛,盛大到讓人無法忽視,宛若一顆璀璨的恒星。
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必定和陳隱有關!
瞬息之間,一把黑氣森森的寬大刀麵從內而外,狠狠劈開了天際那顆碩大的龍頭!
半空中的女修發尾被風吹得飛舞,她一襲紅衣,周身的火光哪怕在愈來愈大的雨幕中也沒有被撲滅,反而越燃越烈。
一道氣勢磅礴的刀意狠狠貫穿了雷龍的頭顱,隨著她身影浮現,那柄巨大而堅不可摧的彎刀頂端,出現了一絲裂痕。
刀影中還在舉刀突刺、想要刺穿陳隱的鬆席海麵色劇變。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上方的雷龍腦袋崩裂、刀影破裂。
隔著一層半透明的刀影,陳隱的麵孔根本看不真切,但那團熠熠生輝的火光中,一雙亮的驚人的眼眸宛如鋒利的刀鋒,帶著手中的大刀便從上而下劈砍而來!
正所謂病來如山倒,而龍頭碎成一團霧色熒光後,整個龍身都層層崩裂。
空中陳隱雙手舉刀,那寬大無比的大刀從天際而來,磅礴的靈氣飛速卷上了黑而亮的刀麵,一柄更為駭人的刀影正在瘋狂填充。
眨眼之間,一頂大如山峰的沉沉刀影儘數凝聚在陳隱的手中。
無論是看台上的看客,還是山腳下看著嵐水鏡的散修,此時都瞠目結舌,定定地看著半空中那道巨大刀影。
重山之下,陳隱赤紅的身影小如螻蟻。
可那點漆黑中的紅芒,才是整個天際最亮眼的。
她身子微折,雙手於側,眼眸微微睜大時,耳畔是呼嘯的破風聲。
狂風被毫不留情地撕裂,仿佛整個時空都被割裂。
山崩之聲轟然響起,那黑色大刀瘋狂輕顫,整個刀麵都亮起了點點微光,沉沉山刀被猛地甩下,同已經刺到陳隱腳底的彎刀之影撞在了一起。
她踩著那剛剛還囂張無比、即將捅破天穹的大刀層層下落。
無數崩潰的靈氣碎片從刀影中飛旋,在她腳下分崩離析。
自下而上的氣流將她紅袍和發絲鼓吹烈烈,眉眼冷冽盛氣逼人。
刀尖上的裂縫不堪重負,一層一層地往下破碎,而刀影正中的鬆席海根本躲無可躲,眼睜睜看著頭頂沉沉的‘山峰’狠狠壓碎了自己的刀影,而後重重落在自己的身上。
‘哢嚓’的碎裂聲和轟鳴久久不絕,要不是整個演武場有禁製包裹,這股巨大的衝擊力恐怕會影響到周邊很多人。
那彎刀被黑沉沉的刀影層層壓碎,濃重的水汽籠罩著整個演舞場。
肆虐的靈氣如山河奔騰,所過之處都掀起了陣陣水浪,一股股黑火在水氣中燃燒,很快便將那風雨劍意吞噬殆儘。
不知何時,天際連綿不斷的細雨停了,一絲陽光衝破暮靄,照射到演武場之內。
很快,更多的金光衝破水汽,射入了演武場。
已經徹底呆住的看客們也看清了場上的情況。
整個台子都被肆虐的刀意割裂,深深的刀痕幾乎要將演舞台刺穿,而鬆席海的身影隨著刀意的崩潰被震飛出去,整個人差點掉落下演舞台。
他死死咬住牙關,血沫從緊閉的口鼻溢出一絲。
他上半身已經仰了出去懸在半空,聽到四周隱隱傳來的驚呼聲,下盤一個用力,又把自己的身體旋了回來。
他撐著台子一個鯉魚打挺,重新站了起來,充血的眼眸死死盯著對麵的陳隱。
那紅衣女修依舊是那幅神態,雖然衣袍在衝擊下受損,可卻遊刃有餘。
相比之下,鬆席海隻覺得自己剛剛信誓旦旦的樣子像個笑話。
他自開始練刀,便是人人稱讚的天才刀客。
無數人說他是第二個‘謝千柉’,而他也一直是以師兄和師父為目標,早就認定自己一定是蛻凡之下的第一刀客。
更甚者,他心中一直隱隱將超過謝千柉作為目標。
可是就在今日,一個無名無姓的女修破了他的刀。
不!
他怎麼會輸?
他怎麼能輸!
第一刀的記名弟子,輸給了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這樣巨大的恥辱他鬆席海怎麼能背?!
本該是他踩著陳隱,拿著積分直衝入前十榜,讓所有人讓師父看看:
他鬆席海,不愧為築基第一刀客!
可是現在,反倒是處心積慮的他要被陳隱當做墊腳石。
心中鬱血翻滾,鬆席海憤憤抹去了嘴角的鮮血,手中風雨刀一翻,身子輕如細雨一個縱身便撲向了陳隱。
台下看著的謝千柉微微皺了眉頭,聽著身邊奚存劍有些不可置信道:“鬆小子輸了?這,這怎麼可能?那女修不是個體修麼,怎麼會有比鬆小子還凶猛的刀意?!”
謝千柉的視線落在演武場中進退躲避、兼並強攻的紅衣女修,心道:不是的。
鬆席海還沒有輸,而那陳隱所使的也不是刀意。
如若他看的不錯,那女修用的是一道‘意’之力,雖然他還說不出那具體是什麼,但陳隱顯然已經掌握了這股力量。
刀意劍意,隻是‘意’之力中的一種。
而陳隱雖然沒有刀劍之意,但她卻可以將這股力量注入刀劍之間,甚至是彆的任何一種武器之中,都能發揮出強大的威力。
這種‘意’之力的灌溉,等到後期修為越高,便越不如純粹的劍意刀意,可現在築基期這麼使用卻是一大助力。
比刀,鬆席海沒有輸。
他隻是太過輕敵、太狂妄。
那一刀看似聲勢浩大,龍刀合鳴,可實際上卻是雷聲大雨點小。
越是這種浩浩蕩蕩的攻擊,便越容易被看出破綻,他的對手顯然經驗更豐富,抓到了漏洞便破開了鬆席海的刀法。
可若僅是輸了一刀,還沒什麼。
隻要他提起謹慎,按照平日裡練習的那般,還有翻身的可能。
可現在鬆席海顯然是被打擊到了,出刀已經沒了章法,說到底還是他心態不夠堅韌,要學要練的東西還很多。
謝千柉又看了兩眼之後,便移開了目光。
陳隱使出那‘意’之力時,幾乎將全身的靈氣都注入了手中大刀,刀影脫手時她隻能感覺到體內靈氣瘋狂流逝。
但鬆席海受的傷要比她重許多,因為那刀影是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直接擊碎了他的刀意。
她能感覺出鬆席海還在強撐,微微皺了眉心。
“何必呢。”
場中為了揚名立威,不顧大比規定也要向同袍使出很可能會致其斃命的一擊;
落敗後不願承認事實,要纏鬥不休。
陳隱想到了刀影中少年狠辣的眼神,麵色一點點冷了下來。
她看著身前橫空劈落的彎刀,聞著風中淡淡的水汽,忽然抬起了一隻手。
既然鬆席海打著要踩她揚名的小算盤,她便成全她。
掌心之中,一團驟然形成的火團旋轉扭曲著,宛如一顆小小炮彈,在那鬆席海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陳隱的麵前、就要舉刀劈砍之時。
隻聽‘噗嗤’一聲悶響,陳隱掌中的火球脫手而出,一下衝出去正衝在那黑衣少年的腹部。
他整個人都不受控製地被這股大力衝飛出去,身子如一條斷了線的風箏,不受控製地朝著演武場外落去。
就在他即將跌出演武場的台子時,一道紅色的殘影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一隻手便擋住了鬆席海的身子。
黑袍刀客被顛地眼前暈眩、胃裡翻湧,但他心中的憤恨驅使著他劇痛的手臂再次抬起。
風雨刀從側身落下,速度慢到陳隱已經不用刻意去躲。
她手臂一揚,狠狠攥住了風雨刀的刀鋒。
築基期的刀意和引氣時的相比要強上太多,可陳隱的肉/體力量也今非昔比。
一道血線從她的掌心溢出,傷勢不重大,這點痛楚對於陳隱來說就像是在撓癢癢。
她涼薄的眼眸盯著鬆席海那張驚疑不定的麵孔,忽然扯開一個不冷不熱的笑容。
不知為何,鬆席海心裡升起毛毛的寒意。
他咬牙再次舉刀,刀鋒卻依舊死死地攥在陳隱的手中,任憑憋紅了臉差點氣到氣血逆轉,也沒能將自己的刀奪回來。
這個女修怎麼力氣這麼大?!
還沒等他奪回刀,陳隱便攥著刀麵狠狠一揚手,頓時鬆席海的身子便被拋得往裡蹭出數米。
隻聽一道結結實實的悶響,陳隱的拳頭便落在了他的胸/前。
鬆席海的眼瞳瞪大,一口鬱血差點噴出來。
他咬緊牙關不認輸,一次次舉刀,陳隱便一次次抬起拳頭,將他錘倒在地。
他們這些人不是看不起體修麼,那她便用體修的法子,將他們打下台。
看台中的其他修士聽著一聲聲拳響,聽得頭皮發麻。
塗山塢處,盧大河看著台上陳隱那一節終於露出來的瑩白小臂,默默吞咽。
他仿佛又想起了之前被陳隱那拳頭支配的恐懼,看著纖細的手臂,砸落在身上就像是萬斤落下。
與此同時,盧大河心裡又有了些慶幸。
‘還好陳隱沒和自己動刀子,這鬆席海啊,慘哦!’
場中的鬆席海眼前赤紅一片,他已經分不清自己身處方位,又是一拳落下,他終於忍不住低吼一聲:“你,你這麼折辱我,有意思麼?!”
陳隱麵露不解,“你可以認輸啊。”
她見這黑袍少年死握著劍,怎麼也不開口,還以為他還是不服輸。
既然不服,那便打到他服。
鬆席海聽完這句充滿無辜的話後,壓抑的氣血終於湧上心頭,眼前一黑,就這麼昏過去了。
不是被打的,而是被氣的,氣到血逆。
陳隱停手,她聽到自己腰牌上一聲‘滴’響,低頭一看,自己的積分正在飛速爬升。
鬆席海排名12,而她本身便排第六,此時再加上贏了的這一半分數,她的積分直接飆升。
直到第二,分數才停止。
而與此同時,山腳下的伏天碑上排名也在變化,陳隱的名字繼續往前衝。
她的上頭,隻有一人了,便是斷嶽宗那位蛻凡之下第一人。
熟悉的響動後,整個演武場再次往上升起。
這一次,陳隱親眼看著自己慢慢和遠近幾個高台齊平,看著那些或生或熟的麵孔此時都意味不明地盯著自己。
而她一路往上,直到停下來時,整個‘天塹’中比她還高的,就隻有幾個人了。
體修的‘運氣’似乎還在持續。
抽簽製的第二十天,她連贏了第二十場。
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明裡暗裡地討論、譏諷陳隱,沒有再敢質疑。
陳隱站在雲端,遠遠看著那一張張模糊的麵孔,曾經那些被無數人惦記的目光,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她目光所及之處,那些曾經譏諷聲最大的人便挪開視線。
陳隱輕笑一聲,原來這就是鬆席海拚著違反大比規定也要致自己於死地的感覺麼。
確實很不錯。
殺雞儆猴,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