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隱心中困頓。
且不說佛修當以慈悲為懷,這和尚和自己素不相識無冤無仇,為何會對自己懷著殺意?
呼吸之間,如有實質的佛光化為一隻半透明的金色大掌,猛的朝著陳隱的方向狠狠拍下。
平地之上,陳隱的神色陡然變了,就在那大掌落下的一瞬間運起身法,分明是朝著後方猛的一仰,身形卻借著周圍的風勢驟然飄起、如上青雲。
她手摸向儲物戒,頓時一把黑色大刀握在掌中,刀出鞘的那一刻,磅礴的‘意’之力便如洪水一般湧入黑色的刀麵,頓時整個橫寬大刀上亮起了細密的星河。
陳隱平靜的麵孔上浮現出一抹狠色,後退的腳尖猛然一頓,登時無數風卷呼嘯著從她雙腿靜脈猛然爆發,巨大的氣流吹得她發尾狂舞紅袍列列;
電光石火間,狂躁的靈氣便瘋狂裹上巨大黑刀,連同著陳隱都被卷在其中,和成型的刀鋒融為一體。
看台中的眾人又是一聲驚呼,隻見那陳隱化身為刀,帶著滿身的殺氣快如龍卷風,將整個演武場的靈氣儘數抽乾,都彙聚在自己之手。
整個演武場中,一半被金色的大佛割據,另一半則是黑色的成型巨刀,還在不停地吞噬著周圍的空氣和靈氣。
因著她速度太快,有些刺耳的破風聲幾乎要將整個空間都扭曲。
“轟隆!”
撼天動地的龐大震顫,令整個演武場的禁製都瑟瑟顫抖起來,但還能勉強穩住。
巨大黑刀的正中央,陳隱手握刀把整個身子都脫離地麵,飛旋的過程中,鋒利的刀鋒狠狠撞向了那巨大佛掌。
刺眼的黑和金色在一瞬間交融於一點,整個演武場都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仿佛時間之力在碰撞的一瞬間,停滯了。
很快,兩方的衝擊力便將整個上空都掀翻,湧動的熱流頓時便讓演武場中沉沉一片。
看台上眾修士神情震驚,久久不知說什麼。
好半晌,才有人呆愣愣地看著場上的氣流,喃喃道:“他們倆太可怖了……這根本就不是築基修士能夠使出來的招式。”
這話一出,許久也沒人反駁。
因為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這樣的招式,根本就不是築基修士能使出來的。
稍微上方些的演武場中,杭赴希的心也因為近距離觀察那巨大金佛和陳隱的攻勢,而啞然許久。
他平複著內心的波動,但淡淡的苦澀還是抑製不住冒上了心頭。
是啊,他們說的不錯。
這樣的招式根本就不是築基期能使得出來的,哪怕是自己,對上這二人的任意一人,都沒把握能贏。
那忌佛寺的釋人和尚還好說,他天生便是佛陀轉世,身具神佛之意,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這樣想或許還能有安慰之意。
但陳隱呢?
她毫無背景,據說連中三千的人都不是,在進入赤霄門之前在毫無靈氣的下三千世界生活了十幾年,短短一段時間卻成長成讓眾人都要仰望的存在。
青年的神情帶著說不出的僵硬和苦悶,隻能強迫自己繼續看向演武場。
濃霧之中,陣陣碰撞聲不斷。
顯然這股衝擊力並沒有影響到比鬥中的二人。
隨著霧氣逐漸消散,眾人終於又看清了場中的情形。
最先入目的,便是那巨大佛身,它落下的佛影直接被一刀劈開,氣勢逼人的刀意在破開那虛影之後,並沒有就此停下,而是層層向上直接將那宛如實質的手掌徹底擊碎。
半空中,釋人懸身於空,一張玉白麵孔寒意森森。
一串古樸深奧的佛語從他口中緩緩呢喃,隨著佛音落下,他的麵孔越來越蒼白,就像是透明一般,但被陳隱擊碎的手掌卻在慢慢恢複。
於此同時,他手一翻,一個半個手掌大小的金缽兒出現在掌中。
釋人輕輕吐息,額間的一點紅更是赤如血滴。
看到這金缽在手,無數看台中敗於釋人之手的修士這才驚醒,紛紛驚呼:
“就是那個金缽!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我就說怎麼不對啊,這和尚之前都是用這金缽,從沒見過這金色佛陀,原來是留著後手呢!”
“我怎麼覺得……陳隱是不是得罪他了?怎麼感覺總是在下殺手……”
看台中的周敦恒也無心挑戰賽,同樣滿眼擔憂地看著台上。
他也覺得這忌佛寺的和尚很是古怪,之前從未對他人使出的絕招,竟然會用在陳隱身上,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但周敦恒經曆好幾次反轉後,現在已經沒有那麼慌了。
他更願意相信,陳隱是個可以創造奇跡的人。
更遠一些的地方,崔穆青也正關注著這邊的演武場,看得熱血沸騰。
她看著場中不斷被擊退、又提著刀猛的衝上前的少女,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雖然她依舊沒有找到自己的道,但是看著陳隱的樣子,她或許有點明白了。
正在她看得激動時,手環忽然發暖,她抬起看了看,發現是二師兄在傳訊。
這手環是個等級不低的法器,上麵光是傳訊陣法便設置了好幾重,可以同時接到不同人的傳訊。
“老四小五,你們倆人呢?大師兄今天回宗,你們忘了麼?”
公門寒這頭在掌門山峰中一頭霧水,看著空空蕩蕩的內門山躊躇不前。
往常這倆小崽子最親大師兄,隻要收到師兄一回宗,那必定要提前幾天守著嗷嗷叫,等大師兄回宗後便撲上去。
偏生自己同大師兄間有一點尷尬,而老三雖然入門晚,年齡卻是五人中最大的,早就過了親人的年紀,現在也在宗門外做任務。
公門寒知道最近很火的什麼‘天下大比’,但他並不感興趣,也沒有參加,倒是兩個小的天天往出去跑。
他本不知道傅重光今日回宗,還是今天忽然想起來有一件寶物忘在了山門中,匆匆來取。
一進門,就和微光下默默打坐的青年修士碰了麵。
往常有唐申明和崔穆青從旁打趣逗樂,他還能說笑幾句,現在就在寂靜無人的環境中,驟然同傅重光碰上,公門寒一臉懵逼。
他訕笑著和傅重光打招呼:“大師兄……你什麼時候回宗的?”
微光下,一襲白衣的青年修士眉眼如畫,睜開雙眸時,細密的長睫宛如光下振翅的蝶翼。
雖是芝蘭玉樹朗月入懷,但卻帶著淡淡的疏離。
傅重光看到來人,微微挑眉,道:“今早剛到。”
公門寒:?
今早就到了,現在已經夕陽西斜餘暇滿天,也就是說大師兄獨守空山,等了一整天,那兩個小崽子也沒來??
雖然不是必要的迎接,但幾十年來,每每傅重光將要回山時,唐申明和小師妹都會急匆匆地數著日子,等到回宗的那一天便興衝衝地守在山門前。
這已經是延續了二三十年的習慣,從來沒變過,也難怪公門寒知道傅重光‘獨守空門’一整天後,會如此震驚。
他又寒暄幾句,匆匆出了屋門,忙給二人傳訊。
他倆不會還在那勞什子宗門大比上吧?
接到傳訊的那一刻,崔穆青腦海中一道晴空霹靂,她想起來了,今天大師兄回宗!!
一時間她滿心糾結。
陳隱和那釋人和尚的鬥法正在精彩之時,但大師兄回宗也是件大事,算算她已經有一年多沒見大師兄了。
她既想回去,可心又留在演武場上。
正在這時,又是一到傳訊,是唐申明傳來的。
“小師妹,你不會也在演武場看那陳隱和釋人的比鬥吧?巧了,我也在觀戰呢。”
崔穆青猛的抬頭,終於在看台上的一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正揮著手朝自己笑的青年修士,不是唐申明又是誰。
她糾結半天,不知道要不要給唐申明傳訊,又是一道傳訊來了。
唐申明:“我已經和大師兄說過了,等看完比鬥我就回去。我還邀請大師兄來觀戰呢,隻不過他不一定來,大師兄向來對這重賽事不感興趣。”
聽到唐申明已經和傅重光通過傳訊,崔穆青立即站起身。
她咬了下唇瓣,先給傅重光傳訊,說明自己在‘天塹’看比鬥。
她又想起唐申明貿然邀請大師兄來觀戰,她記得沒錯的話,大師兄好像並不喜歡陳隱師妹。
經過那夜竹林夜談,崔穆青心裡還是很喜歡陳隱的,她覺得這個女修並不像彆人說的那般不堪,正相反她很招人喜歡。
若是大師兄真的來了,說不定會讓他對陳隱改觀。
這麼想著,她又加了一條傳訊過去。
這頭掌門峰中,傅重光正盤膝打坐。
一連好幾條傳訊發來,他睜開雙眸,一條一條看著。
唐、崔二人都說正在天下大比的場中觀戰,唐申明的聲音混雜著轟鳴聲和喧囂,嘰嘰喳喳很是吵人。
唐申明;“你知道嗎大師兄,今年大比上有幾個特彆有意思的新人;你還記得你那個‘救命恩人’陳隱麼?我現在就在看她的演武場,你還彆說她真有點厲害……”
陳隱?
傅重光微微蹙眉,一個已經模糊了的影子慢慢浮現在腦海中,就在這時,崔穆青的傳訊也再次傳來。
崔穆青:“大師兄,你要來看大比麼?其實陳隱師妹並不是外麵傳的那種人,你們之間肯定有誤會的。她和我說過,修者當以大道證天,情愛誤人……”
這回傅重光終於想起來,陳隱這號人是誰了。
那凡人女子用父恩要求自己帶她入宗,天天苦著一張臉用那種滲人的目光盯著自己,矯揉造作又極會賣乖;
怎得自己才出門一年,連門下兩個師弟妹都被這女修給策反了。
傅重光冷笑一聲,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像是煩躁即將湧上心頭,卻又因為無法感知情緒,生生被吞噬,隻剩下無儘的難受和空洞。
他平複許久,才將那股令人發狂的空洞壓製住。
若是未曾嘗試過做個活生生的人是什麼感覺,或許他還能這麼壓抑著自己一輩子,直到飛升後去尋找解決方法。
可他曾經有過短暫的正常。
那種被各種情緒波動包圍的感覺、那種沒有空洞沉溺的輕鬆感,當他曾經擁有過,再次失去後痛苦便會成倍奉還。
這也是為何向來無欲無求的宗門大師兄,會下山反複尋找一個虛無縹緲的人的緣故。
他站起身,眉眼冷漠。
既然師弟妹都如此說了,那他便去會會那個陳隱,看看她到底有什麼能力。
另外一個讓他心動的,便是他忽然響起師尊所說:
天下大比會彙聚天下的英傑,說不定那個女修就在前來比鬥的宗門弟子中。
想到這兒,傅重光身形一閃,離開了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