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巨大的金缽帶著遮天蔽日的氣勢迎頭而下,要將陳隱蓋在其中。
陳隱遠遠朝著演武場的那頭看去,清晰看到釋人眼中冰冷的殺意,她穩住胸中翻湧的氣血,忽然長身而立,雙手帶著弧光在胸前翻轉。
數個手印在她胸前凝結並飛速變換,速度極快旁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動作,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感知。
此時最後一點日頭也緩緩落下,橙色的霞光慢慢散去,露出夜幕即將降臨的暮青。
隨著陳隱胸前的手印不停凝結,眾人終於明白了,她也在結印。
隻不過是在結道印。
陳隱會道印?
眾人心中奇怪,但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畢竟她是正宗的道宗弟子,合該學習道法之術。
隻是這些時日她所展現出來的,和道宗並沒有太多關係,這才讓眾人早就忘了她其實是個道宗弟子。
可儘管她會道法,可她還鍛體使刀,道法總不該還精通了吧?
眾人這般想時,他們忽然發覺四周的氣流變了。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們周身的靈氣都儘數引走,朝著遠處而去。
不少人都發現了這異樣,紛紛抬頭四處觀望。
片刻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那些靈氣的去向——陳隱的方向。
準確的說,整個‘天塹’之中流動的元素,都在朝著陳隱的手中不斷彙聚。
四周的靈氣、天際的餘霞、雲霧中的水汽、乃至四周草木的靈息……
天地萬物的生息儘數朝著她奔湧而來,黛青色同淡淡的橙黃和霧白反複縈繞糾纏,甚至連天際的佛光也朝著陳隱不斷聚集,最後都聚集在她一章之中。
那掌中的道印流光四溢,平和之下蘊含著磅礴的生機。
千萬生息,儘在手中。
此時陳隱已經進入了一種無比玄妙的境界,她的眼前再次出現了曾經在巨魔識海中看到的回溯。
臨羊道人站在山巔,對麵的巨魔棽添身影模糊不清,此時陳隱的眼中,隻能看見那中年道士的一雙手掌。
無數殘影同天地萬物的靈息糾葛融合,最後形成了一個全新的道印。
曾經一直籠罩在陳隱心頭的那層半遮半掩的紗,終於在今天徹底揭開。
她能聽到自己的身體中有陣陣‘哢嚓哢嚓’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但她現在並無心情關注。
片刻之後,那道印最終形成,隨著臨羊道人出手,陳隱終於聽清了無數次在夢中模糊的聲音。
現實之中,頭頂的巨大金缽近在咫尺,而她的手掌翻飛,也終於在這一時刻徹底完成了道印的凝結。
紅衣女修渾身湧動著複雜的靈氣,這一瞬間,她便是這個小世界的主宰。
睜開雙眸時,那雙古井無波的瞳孔中浮現出五光十色。
釋人直麵陳隱,一雙眼眸撞入那雙眼中時,他看到了花團錦簇,也看到了一歲一枯榮;
最後所有的光芒,在他眼中又化作一道盛大金光。
釋人一直沉靜的臉龐這才大驚失色。
怎麼可能?!她身上明明有佛殤之氣,又怎麼可能彙聚佛光?!
難道是自己判斷有誤?
無論釋人的心中有多驚異,但他招已出手,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眼瞧著那金色的大缽要砸像陳隱。
一直緊閉雙眸的紅衣女修終於猛的睜開,雙手凝結的複雜道印慢慢推出。
她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如同重山一般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頭。
“吞天印,出!”
雲端之上,眾位長老微微蹙眉。
他們已經階至問情,自然看得出那佛宗釋人下手時帶著殺意。
斷嶽宗長老冷笑一聲,道:“看來這些佛修也沒有說的那麼仁善,崔師兄,你門下的弟子這次恐怕要遭殃了。”
任憑誰也聽出這老匹夫是在拐著彎兒的幸災樂禍,還順便要挑撥一下天下道宗同忌佛寺的關係。
文彙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繼續看戲。
坐於上首的乾清道人神色也變得極為凝重。
一方麵是有些擔心陳隱,但更多的,是他從陳隱的結印中感覺出一股熟悉而令人震撼的力量。
不可能,這傳承已經失傳萬年,怎麼會出於一個小女修之手?!
而隨著四周的天地靈氣和萬物生息不斷被抽出凝聚,眾位長老也看出了陳隱所結道印不凡。
幾位道宗長老屆坐立難耐,忍不住開口詢問上首的乾清道人。
“崔老兄,你宗門下的這個女修,怎麼會得如此霸道的一枚道印?你可知這是何道印?”
“彙聚山河萬物,好雄闊的氣派!此印必定出於大能之手,這陳隱到底還有什麼壓箱底的手段。”
“我竟從不知如今世上還有這種道印!”
“崔老兄,這兩位小友比鬥太過較真,無論是這真佛之身,還是這氣吞山河的道印,若是兩兩相碰,恐怕會兩敗俱傷啊!”
其中一位長老頗為猶豫,這般勸阻道。
眾說紛紜中,乾清道人的視線一直盯著陳隱的雙手,他心中也有這個顧慮。
若是陳隱所結之印當真是那印,這還未成長起的真佛之身,也無法阻擋!
當聽到陳隱口中吐出‘吞天印’三字,乾清道人的麵孔巨顫,他長袍一揮,登時飛身而下朝著下方的演武場飛去。
演武場中,吞天印出。
脫手之時,陳隱的眼前已經覆上了一層金色,她的肉身扛著巨大的金缽,整個身體都像是要被碾成碎末。
劇烈的疼痛讓她骨骼‘嘎嘣嘎嘣’響,可當那吞天道印轟然出手時,一切的痛楚都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神色平靜,盛大的光芒猛然將身上的重力擊了個對穿。
一聲撼天動地的巨大爆響,整個金缽都被炸成碎片。
眾人還來不急驚恐,那巨大的‘生’之印穩如泰山,狠狠撞上了金缽之後的巨大佛像。
亮到刺眼的白光將已經入夜的天際徹底照亮,宛如白晝。
不少修士直麵那奪目的光芒,紛紛閉上眼睛,有的也承受不住這巨大的轟鳴聲捂住了耳朵。
一番驚天動地的氣勢停息之後,眾人緩緩抬頭。
隻見百米之上,那高聳的被禁製包圍的演武場,竟然層層崩裂,半邊儘數傾塌成碎石粉末,狠狠砸在了百米下的平地上。
能將這演武場都震斷,這兩人該是什麼樣的實力!
懸浮的半空中,陳隱的紅衫淡淡飄揚,她此時微微昂著臉雙眸緊閉,神色很平和。
眾人這才發現,對麵不僅隻有一個釋人和尚。
就連掌門都下場了。
那吞天印直接將玄級法器徹底穿透,緊接著,將那本就受損的真佛之相徹底打碎,此時那巨佛隻剩半邊身子還在不斷崩裂,看著很是淒慘。
釋人止不住得咳血,他強行催動金佛,已經是強弩之末;
如若不是乾清道人及時擋下那撼天道印,恐怕自己整個人都會被擊成灰燼。
釋人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哪怕他現在還能強撐著起來,但自己最大的仰仗已經受了重創,是不可能贏過陳隱的;
更何況,他已經意識到或許陳隱並不是弑佛者,是自己誤會了。
想到這兒,那臉色已經慘白如紙的小和尚的嘴角又溢出大口血漬;
他雙十合十,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貧僧認輸。”
聽到釋人認輸,再看到他身後那不斷崩裂的殘佛之相,所有人的心中除了震驚還有激蕩和熱血。
不知是誰忽然在看台的人群中大喊一聲:“陳隱贏了!她又贏了!”
登時整個場上都被歡呼聲掩埋沸騰。
紅離激動地小臉漲紅,而塗山塢那邊幾個體修拍著肩勾著背。
看台上,周敦恒一雙眼眸都因為過度的緊張而激出了淚意,止不住地大喊:“陳隱你他娘的是真牛!把我嚇死了……”
而鹿西堰一張臉已經激動到憋氣。
季春逢抱著田羽高聲尖叫,不停地叫著:“啊啊啊啊我們要暴富了!!!”
……
這是一場為了陳隱的歡呼。
從一開始的籍籍無名,到現如今這次名震天下,陳隱隻用經曆了一場天下大比。
遠處‘天塹’之外,孫平臉上的驕傲之色再也不掩飾,喃喃道:“死丫頭藏的真深。”
就是這下徹底暴露底牌,難免會被有心之人惦記上。
崔穆青的心跳的很快,原來這就是追求大道時拋頭顱灑熱血時的感覺麼?
她忍不住看向身邊的傅重光,聲音難掩激動。
“大師兄,陳隱師妹她是不是很好,我沒有騙你!”
喧囂之中,傅重光的視線穿過層層暮靄,落在了半空中懸浮的那抹背影上。
他微微垂眸,按住自己的心臟。
“噗通”、“噗通”。
心跳的很快。
眉眼俊秀如峰的白衣青年神色晦暗,等崔穆青已經重新沉浸在激動之中,他的聲音才散於風中:“是很好……”
如果說在此之前,乾清道人隻將陳隱當成一個需要重點培養的特級苗子,今日之後,他甚至將陳隱的重要性提到了同傅重光同等的高度。
原因無他,吞天道印。
這乃是赤霄門失傳萬年的天級道印,出自開山祖師爺臨羊道人之手,一手生之力能吞滅萬物。
而如今這失傳已久的傳承竟然出現在陳隱之手,無論她是從何而來,都是天佑赤霄門!
在這一刻,乾清道人複雜的神色看著半空中的陳隱,腦海中閃過諸多想法。
忽然,原本已經昏暗的天際染上了一抹紫黑色。
有層層紫電卷著厚重陰雲,從遠方朝著‘天塹’滾滾而來,乾清道人似有所感,登時運氣大喝一聲:
“所有在演武場的弟子立刻退出‘天塹’!”
紫電乘劫雲,難從東方來!
這,便是陳隱的劫雲。
誰也不會想到,一個修士竟在比鬥場上陷入了最重要、又最危險的時刻。
陳隱要破鏡蛻凡了,而這也是她的第一場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