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峰道人的身影再次浮現,把奚存劍嚇了一跳。
他瞪大眸子,忽然笑嘻嘻道:“是你啊前輩。”
圭峰道人麵色不變,道:“恭喜小友成功通過第一關,第四名到達,有效物資第五;綜合排名:第四。”
奚存劍愣了,若是他記得沒錯,隻有前三名才等得到第一關的獎勵。
他有些不可置信,“那我沒有獎勵?”
他這麼努力,拚了命得從這鳥不拉屎的林子裡出來,結果告訴他什麼東西都得不到?
這他娘的是什麼狗屁秘境!什麼破規矩!
要不是忌憚眼前這詭異的道院中人,奚存劍就要跳起來破口大罵了。
他氣焰散去後,神色萎靡,長劍拖著點地,撩起袍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奶奶的,小爺我不乾了!我要出去!”
哼哼半天,奚存劍感覺四周一片寂靜,他一扭頭,發現那道院秘境中的神秘道姑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奚存劍:“草!放小爺出去!”
黑玄之地中的陳隱:……
她同這位北劍也算有緣,有過幾麵之緣。
修士之間所求的不過是仙緣道法,她見過冷漠無情的、狡詐陰險的、豪邁的……可奚存劍這種稀奇古怪的,還真是少見。
與其說他是漫長孤寂仙途中的尋道人,他更像是陽春三月上長街吃酒尋歡的紈絝少年。
相比同這種人為友,定是又頭痛又很有意思。
見根本沒人搭理自己,奚存劍將長劍狠狠插入劍鞘。
自此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各宗修士從四麵八方衝出千山叢嶺。
每個人的神情都帶著或多或少的疲憊,更有一些修士身上帶傷帶血,顯然一路上並不安寧。
陳隱看到了左須明和紅離的身影都從千山叢嶺中衝了進來。
似乎是因為紅離本身就是妖族,在千山叢嶺中反而沒有受到傷害,精氣神很飽滿,像是剛剛出遊歸來;
反而是左須明形容狼狽,身上的袍子已經破了一半,腰上用紗布包著,淡淡的血漬滲透了白紗。
陳隱猛然向前,想要從這裡出去,但卻被一層無形的黑幕阻隔。
出來之人很快也一個個消失在原地。
一直等到許久之後,陳隱都沒有看到傅重光的身影。
她的心越來越沉。
傅重光為何還未出來?
難道他已經在自己之前到達了?還是說……他被困在了地底。
一直等了許久,最後一抹人影才從千山叢嶺中緩緩走出。
黑色長衫襯著青年有些陰沉的麵色,他一步一步朝著終點的方向行走。
黑玄之地中,眾多修士都看到了姍姍來遲的青年。
奚存劍麵色驚詫,忽然‘噗嗤’一聲幸災樂禍般地笑了出來。
“傅重光??他這麼晚才從裡頭走出來?好幾個蛻凡修士都比他強!”
抱著這種想法的人很多,無數雙被隔開之人的眼神看著青年修士走出叢嶺,心中思慮各異。
陳隱看到那張熟悉的、俊秀的麵孔慢慢清晰,沉沉鬆了口氣。
她麵上不自覺帶了點笑意。
是傅重光。
那青年不知遭遇了什麼,神情冷漠而陰沉,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團低氣壓。
他靠近千山叢嶺的邊緣,直到一隻腳邁下,進入了距離陳隱的方圓百米。
刹那間,傅重光昏暗陰沉的世界中綻放出一抹亮色。
他腳步一頓,猛然抬起頭在四周空無一人的叢嶺中打量;
冷如霜雪的眼眸慢慢垂下,宛如冰雪融化,瞬息間他周身的低氣壓便消散許多,微垂的眉眼在林蔭的剪影下如水墨畫卷。
陳隱在附近。
跌入地底時,他同陳隱失散。
但兩人之間有一股莫名的引力,靠著之間那點微薄的聯係,傅重光摸索著朝著陳隱的方向尋去;
可誰知沒尋多久,陳隱的氣息就開始飛速移動,差點讓他跟丟了。
隨即整個地底都開始震蕩、伴隨著巨大的妖獸怒吼聲。
那飄忽不定的引力消失了數次,直到最後,直接在傅重光的五感中被剝離。
陳隱消失了。
情緒和情感的感知能力在一瞬間被剝離,傅重光的世界又跌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但這一次,他的心裡多了些讓他更憋悶的情緒。
他無法共情,隻想毀滅眼前的一切東西。
幾乎將整個地宮都翻了一遍,他也沒有找到陳隱的蹤跡。
要不是識海中屬於陳隱的神識之火還在跳動,他真以為陳隱已經被妖獸吞噬了。
那種令人發狂的情緒讓傅重光心緒紊亂。
直到這一刻,他踏出一步,頓時從黑暗寂靜的世界踩入了爛漫而五光十色的光明裡。
情緒的失而複得中,還夾雜著一股更強烈的情緒,讓他每一下心跳都清晰可聞。
也就在這時,傅重光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一直死死閉合的屏障像是受到了衝擊一般,裂開了一條縫隙。
他朝著牽引著心緒的方向走出,踩下的每一步,他世界中的黑暗便被驅散一分;
直到落下最後一步,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岐台道院中的神秘道姑再次出現,“恭喜小友,能走出千山叢嶺。最後一名到達,有效物資排名第四;但猶豫你出來的實在太晚了,所以綜合排名:倒數第一。”
從出生的那一刻便是天之驕子的傅重光從來都是第一、都是將人甩在身後讓人望其項背的存在;
這樣一個在雲端的人,竟然在今天落後於所有人,排名倒一。
有人不解、有人驚詫,也有人因為終於壓了傅重光一頭而欣喜。
光影之下,傅重光聳了聳肩,也覺得挺新奇。
他深邃的眼眸抬起時,看向不遠處一處空曠之地;
那裡什麼都沒有,但黑玄之地中陳隱卻被那驟然撞入眼中的視線‘看’得身子一頓。
傅重光的眼眸定睛望著時,仿佛帶著細碎的笑意,又像是溫潤如風。
陳隱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同時心中困頓。
怎麼回事?
自己明明在阻隔之中,難道他看到自己了?
不等她再想,眼前的青年也消失在原地。
空蕩蕩的四周忽然亮起點點光圈,陳隱回身一看,發現消失的修士們在這一瞬間都顯出了身形。
眾人都是一愣,緊接著幸存的修士們迅速分散,以宗門為小團體聚集在一起。
她看到了紅離和左須明,下一刻一個輕巧的身影便撲進了她的懷裡。
“師姐!我一個人都要嚇死了!”
失散的四人組終於重聚。
紅離哼哼唧唧地開始吐苦水,講述一路上的艱辛;
期間陳隱詢問左須明的傷勢時,他隻擺擺手嘿嘿一笑:“運氣不好,碰上一隻挺棘手的妖獸。”
說話間,陳隱一抬頭便看到不遠處幾乎和黑幕融為一體的青年修士;
他長身如鬆,朝三人走來時,陳隱道了一聲“大師兄。”
遠處一道轟然掀起的靈氣狂潮登時掩過她的聲音,身邊紅離一聲驚呼,緊接著衝天的殺氣和靈息便從不遠處卷起。
有禦火祠的修士被這突然暴起的靈氣波及,破口大罵:“奚存劍你發什麼瘋?!”
隻見滔天的灰色死氣像是從魔域中傾巢而出,登時朝著另一個方向攻去。
風暴之中,向來吊兒郎當的青年修士難得露出凶狠的一麵,頃刻間便同那頭的人狠狠撞上。
巨大的響聲和氣流在黑暗之地瞬間炸響,奚存劍的身子被擊得往後一翻,踩在死氣騰騰的噬魂劍上。
他冷冷道:“聞人勁,你找死。”
他身後站著的修士赫然就是受到了斷嶽宗埋伏的張雄,會合之後將此事告訴了奚存劍。
沉沉長劍被聞人勁反手抬刀一把擋住,獰笑著低聲道:
“奚師弟為何如此如此生氣?反正身體殘缺不向來是貴宗的傳承!”
挑釁的話語讓暴怒中的北劍怒火中燒,“我必將你斬於刀下!”
聞人勁嗤笑道:“就憑你?”
瞬息之間又是一柄帶著殺意的水係長劍從天而降,謝千柉一雙迦藍佛眼冰冷無比。
“還有我。”
張雄未死,受到了斷嶽宗修士伏擊之事便徹底暴露;
而天元門的郝師弟死於誰手,自然也一目了然。
正當三大道宗之間的殺場一觸即發,整個空間中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徹底壓製。
無論是奚存劍、謝千柉還是聞人勁,都在一瞬間被一種禁錮的力量束縛,所有的招數都使不出來。
陳隱抬頭朝著上方望去,隻見那神出鬼沒的道姑再次出現,就在眾人之上。
而空間中的禁錮之力,就是她所施展的。
沒什麼情感的聲音在眾人耳中響起:“第一關千山叢嶺,有二十五位學子成功通過。”
“第二關,道過千帆。”
被禁錮住的奚存劍滿臉恨意,死死盯著上方的道姑怒吼道:“他在秘境中設計殺害同袍,你難道沒看見麼?!”
一想到自己親手帶大、帶到秘境中的師弟差點死在聞人勁的手中,再想到自己這些年因為斷嶽宗所受的苦難,奚存劍便恨得牙癢。
道姑道:“進入道院之前我說過,生死不限。”
陳隱微微垂眸,一句‘生死不限’讓可以人獵的隱性規則徹底暴露。
而其他修士也驟然發現,原本的三十人,到現在隻剩下二十五人。
已經有五個人在第一關中不明不白地消失。
或是被妖獸啃噬;
又或者,是在他人瞧不見的時候死在了同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