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傅重光動作很輕、且是半夜歸來, 幾乎沒人察覺到他回來的動靜。
因此當第二天他和其他人一同出了寢間時,馮燁眼睛瞪得滾圓;
直到他輕輕攏著三千墨發若無其事下了樓,馮燁才扭頭看看在他之後出門的周敦恒,撓撓頭問道:
“傅師兄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怎麼沒聽到……不對, 他一晚上去哪兒了?”
周敦恒聳聳肩, 深藏功與名。
作為從下三千升龍門進入主脈的新入弟子,傅重光確實還對附近的靈海不甚熟悉,更不會知道哪裡有什麼雪山去尋找藥草。
倒是周敦恒這位實打實的蓬萊小少主從下在上三千長大, 恰巧又知道在距離主脈區千裡之外,有一處風暴眼。
而風暴的中心,便有座常年碩雪連綿的雪山。
山腳產出的數量稀少的寒山草都是從此山頂端的峭壁摘得。
正在這時,後院的藥房也開了條縫, 馮燁幾人順勢看去, 竟是陳隱出了屋。
她後肩的傷勢未好, 難得沒有穿輕便、適合上戰場的武打袍,隻著一襲略顯寬鬆的白色長裙, 清麗而寧靜。
馮燁這群人想到陳隱, 腦海中浮現的場麵便是她一襲紅衣,飛揚的馬尾英氣逼人,一手虎虎生威的大黑刀既出,能扛得住的人少之又少。
他們又何曾見過她這般打扮, 猛然一見都看得呆了。
倒也不是陳隱多驚豔多漂亮, 而是新奇、太新奇了!
今天打西邊兒出來了,陳隱妹子竟然走溫柔風了?!
沒來得及調侃兩句,一道更高大的黑影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將陳隱的身形驟然擋在身後。
馮燁和周敦恒甩甩腦袋, 視線往上便對上了傅重光那張淡漠的臉孔。
雖然這位穩重少言的傅師兄神情似乎同往日沒什麼區彆,但一對上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瞳,兩人頓時一個激靈,慢慢將視線移開。
怎麼回事……總感覺傅師兄盯著他們的眼神不懷好意。
腦袋瓜向來激靈的周敦恒略一聯想,便想通了其中關竅。
身邊的馮燁還扯著腦袋想再看一看傅重光身後的陳隱,被他一把拉走,嘴裡念念有詞道:
“不想被傅師兄記住的話就彆瞎瞅了……”
兩人逐漸走遠,偌大的後院便隻剩下陳隱和傅重光兩人。
這一刻陳隱也微微屏息,隻抬眼看了看身前的傅重光,一股獨特的氣場在兩人之間緩緩流動,一呼一吸都感知的真切。
傅重光語氣稀疏平常,就像是單純在關照師妹的傷情一般問道:
“傷勢恢複的怎麼樣了?”
非常好。
雖然陳隱傷得重,但耐不住她鍛體後的骨肉強悍到變態,生長恢複能力本就在一流,更是有宗門長老們以及卜郢青贈與的療傷靈藥,想不快都不行。
更何況,還有那瓶寒山草。
陳隱並不知這藥草來曆,也就不知它得來不易。
昨日傅重光下了龍柱,一直惦念著骨骼筋腱生長之苦,很是折磨人。
於是他便按照周敦恒給的消息,直接跨越了千裡靈海,一直到入夜才趕到盛產寒山草的風暴眼中。
隻是等他穿越風潮來到山腳下時已入深夜,商鋪都已關門;
這藥草是他頂著雪夜的寒風登上山巔,在陡峭石縫間親手摘得,下山時天際就開始浮白,山腳下的商戶也開了鋪。
遠遠看到傅重光身裹還未化去的風雪,有商鋪老板以為他是采藥人,吆喝著:
“這位道友可有寒山草出,價格好商量。”
袖中藏著草藥的青年抬頭看了看黑白交融的天際,默默收緊了袖口。
不賣。
他踩著風潮風馳電掣,終於在後半夜即將結束前來到了陳隱的屋前。
小小一瓶止骨髓痛癢的藥草,來之不易。
雖然陳隱不知其中細節,但傅重光夜半一身霜冷露氣姍姍來遲,她有何不懂。
感動之餘,兩人間那隻差最後一層薄薄的、一捅就破的紗讓她耳後飄起紅暈。
狀似自然地動了動肩肘,陳隱笑道:“還要多謝師兄靈藥,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傅重光點點頭,知道她並不是逞能的人,說沒什麼問題了那就是恢複了;
隻是他目光反複流連在對麵人瑩白的麵龐,垂在袖中的指尖不自覺地攥緊。
不知是陳隱一襲白裙太過晃眼,還是那微紅的耳尖讓人心顫,他忽然抬手。
陳隱的眼睫猛然一顫,能感覺那伸出的手掌到了自己的耳邊,她心跳一下一下地加重,不自覺地繃緊了身軀。
悉悉索索的動靜是從發間傳來,她能感覺傅重光把什麼東西插在了自己的鬢間。
垂手時,傅重光指尖一頓,不動聲色地將一縷撇在頰側的發絲勾起,好生歸到陳隱的耳後。
登時本就耳廓燥熱的陳隱隻覺得一片烈火燃起,從指尖觸到的臉側一直星火燎原,蔓延到耳後、脖頸。
她不知道傅重光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隻知道那向來神色不顯的麵上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彎,儘顯溫柔。
“我之前就覺得,它很適合你。”
那抹笑容,是隻有陳隱見過的樣子。
直到陳隱僵著身子走回房門,又把屋門好好關山,她整個人才徹底放鬆,大喘了一口氣。
她手袖一揮,頓時麵前出現一麵熒藍通透的水鏡,鏡麵照映出的麵孔浮著緋紅。
而她微微側頭時,發現鬢角點綴著一簇很小的、但玉白通透的花穗,正襯她今日的白裙,氣質渾然天成。
陳隱努力平複著波動的心弦,但卻忍不住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溫潤的玉穗,眼底也蕩漾起一抹笑意。
默不作聲在識海中圍觀了全部過程的棽添嘖嘖有聲,看著陳隱難得有情緒這麼外放的時候也覺得意外,但更多的是種複雜的老父親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