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台之中, 麵容綺麗的青年修士手臂一抬,周身環繞的飛天綾便收入臂彎;
他神情不耐, 還帶著些許不滿, 但又無法違抗大師兄的命令,才不情願地上了場。
相較於一個籍籍無名的、從來沒聽說過的周敦恒,沈長秋更想挑的是陳隱。
尤其在陳隱越級挑戰牧青滄成功後, 他想要挑戰的心情便愈發強烈。
在沈長秋的心中,如果說大師兄秦入雪是他又愛又怕的人,那麼對於那位高高在上的半神玄陽道人,他便是極致尊敬。
儘管拜入玄陽門下,他並沒有見過那位神秘師尊幾次,都是跟著秦入雪修行;
但這不影響他狂熱崇拜。
也因這個緣故,從陳隱的名號傳遍上千時, 沈長秋便十分不爽。
那一個末流宗門的修士, 竟然打著比師尊天賦還高的名號‘碰瓷’, 更是大放厥詞出言不遜,就該得到些教訓。
沈長秋不認為陳隱越級了牧青滄, 便能打得過自己。
因此在決定第二回合讓他出戰時, 他便強烈要求挑戰陳隱。
“大師兄,牧青滄那種廢物我輕輕鬆鬆就能贏,陳隱更是沒什麼可懼的!她是有點本事,但在我麵前班門弄斧純粹就是找死, 你就讓我挑她吧, 我保證把那赤霄門的尾柱打得稀巴爛, 好好殺殺他們的威風!”
斷月尾柱的修士是名入化小圓滿的修士,雖然不是玄陽道人門下,但也幫著沈長秋說道:
“沈師弟所言有理, 那陳隱戰勝牧青滄便很吃力,可見她也不是什麼怪物天才,不如就讓他去吧?”
一襲布衣的秦入雪隻閉目養神,“不行。”
沈長秋百般祈求撒嬌,秦入雪就是不鬆口;
他最後急了,有些口不擇言,“大師兄,你莫不是怕了那破落赤霄門?我不過是想……”
話一出口,他意識到什麼漸漸弱了下去,眼神也有些飄忽。
輕輕閡目的青年此時正開眼眸,一雙有些透明的灰色瞳孔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沈長秋;
那分明是張最普通的臉,也沒什麼表情波動,卻讓眾人心底一顫。
尾柱青年訕笑道:“沈師弟性子急說話也口不擇言,大師兄你莫要同他計較。”
秦入雪隻極輕地哼笑一聲,“你說對了,我確實怕赤霄門,不過是怕你在陳隱的手下輸得太慘,丟了我斷嶽的臉麵!”
沈長秋憋得脖頸通紅,昂著頭道:“我怎麼會輸給一個問情修士……”
儘管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不服,但一對上秦入雪那雙淡漠的眸子,他還是慫了。
看著青年怒氣衝衝的背影,尾柱之上的修士無奈笑笑,卻十分好奇秦入雪為何會這般抉擇。
按理說一個小小的問情修士,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他道:“秦師兄,我們是不是太過謹慎了?那傅重光確實有些棘手,但這陳隱不過爾爾,就算能夠越級挑戰,昨日之傷也夠她吃上一壺的。”
秦入雪隻遙遙望了眼遠處盛大的火光。
盤旋嘶吼的長龍卷著熾熱的火星,幾乎要同那女修的身影融為一體。
他微微斂眸,“你看走眼了。”
那陳隱並非什麼力竭。
正相反,她是故意讓彆人覺得她上限至此。
沈長秋若是真的挑了她,未必……
不,是一定贏不了。
雖然秦入雪沒同陳隱交過手,但他能從那女修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埋藏至深的、強大的力量。
或許她比那傅重光更為棘手,也未可知。
……
正盤膝坐在百米高台之上坐等吃瓜的周敦恒悠閒自得,眼瞧著一容貌頗俊的年輕修士氣勢逼人,腳踩一段飛天綾如騰雲駕霧,瞬息間便踏入了龍台的正中戰場。
修士無論男女大多善用刀劍,像槍、鞭、扇之類的都是少數,而綾緞這種世人普遍意識中更適合女修的武器,如今被一名俊俏男修驅使,更是稀奇。
但儘管如此,卻沒人敢笑這位沈修士。
他雖長著一張麵若桃花人畜無害的臉孔,但因為是斷嶽宗掌門一係的小師弟,受儘寵愛又天賦驚人,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差。
少年時這位沈長秋長的可愛,像個小姑娘,又使一手可柔可剛的飛天綾,初次跟著那位天才大師兄參加各宗交流會時便被天元門幾個修士調笑;
而數年之後幾宗聯手進入妖獸窟穴,共同圍剿大妖時,那曾經調笑過沈長秋‘貌似弱女’的修士不慎掉入獸窟。
恰巧,沈長秋就站在旁邊,冷眼瞧著他墜入獸窟。
隻要他驅使飛天綾動動手,就能將那人救出。
麵對同袍的哀嚎求助,少年隻冷笑不已,直言自己心眼不大對曾經的調笑記憶猶新,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修士被活生生地撕裂。
若僅是如此,倒也沒什麼可指摘的。
充其量隻能說這位沈修士記仇、心冷。
可在後續調查清算中,天元門的長老疑似在那獸窟中尋到了沈長秋的一角衣袍,又發現窟底除卻當時調笑的兩人,另有人也死在窟中。
這件事疑點重重。
可惜天元門沒有明確的證據,再加上沈長秋身為半神弟子,隻能不了了之。
自此以後,這位斷嶽宗小師弟的囂張性子便廣為人知;
再加上他年紀輕輕直破入化,更是如日中天。
周敦恒雖然半路跑出家門去了中千,但畢竟是個一流勢力的嫡長子,對當時鬨得沸沸揚揚的獸窟事件也有所耳聞;
如今見沈長秋上場便是音波功法毫不收斂氣勢,渾身又環繞緋色長綾如騰雲駕霧,神情冷漠而不耐,登時便認出了這位斷嶽宗的小師弟。
他還在同身旁馮燁歎息,“沒想到啊,這位沈長秋都是入化修士了,果然是斷嶽宗寶貝的弟子……”
話音未落,又是一句“赤霄門周敦恒出來受死”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直接把人砸懵了。
周敦恒仍笑著的麵孔一僵,手裡沒啃完的果子也‘咕嚕咕嚕’掉在地上,沿著平滑透明的地麵一直滾到了龍柱的邊緣。
果子從柱緣往下一滾,便直墜百米高台,‘吧嗒’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馮燁又驚又懼,麵色難看,“這……”
而在沈長秋音波落下,餘生仍然帶著擴散的靈氣回蕩在龍台之間。
陳隱散漫的神情驟然繃緊,身子也站得直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猜對了卻又猜錯了。
斷嶽宗的主場確實在拿赤霄門開刀,但她本以為最大的可能,就是挑傅重光;
再不濟也是挑自己。
陳隱一直有這個心理準備,因此儘管她傷勢恢複得很快,也在一直蓄力運轉功法,不浪費一分一毫修行的機會。
可挑的是周敦恒,著實讓她心中一慌,更是不解。
並非是她瞧不起周敦恒、又或是覺得自己好友怯懦弱小。
身為周敦恒最好的友人,陳隱和他一同經曆過許多,深知這位看似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青年恰恰是最倔強的;
正因如此她才更擔心。
無奈的歎息在龍柱上響起,周敦恒雙手撐著膝腳麵一個用力,身子便穩穩站起。
他撮了下指頭上的汁水,又拍拍塵土,祭出自己法器長劍飛身踩了上去。
陳隱不自覺地向前一步,拳心也攥緊了。
周敦恒一回頭,對上的就是好友滿眼的擔憂。
他心頭一暖,衝著陳隱咧嘴笑了,而後胸脯拍得‘啪/啪’響,“行了,彆用那要上刑場的眼神瞧著我了,咱好歹也是蓬萊小少主、第一符籙王!本少爺要去給宗門爭光了!”
那不著調的嬉笑讓陳隱心中無奈,但嘴角卻帶了絲笑意。
她深知周敦恒並不是沈長秋的對手,但更知道自己笑著加油助威,才是身為好友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