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重光眼神鋒利如刀, 更上千一步將陳隱護在自己的臂彎之後,警惕之意毫不掩飾,頓時整個結節中的氣氛都凝結成冰。
陳隱心頭一緊, 擔心他的態度會惹怒玄陽道人;
但過了幾息,灰袍中年隻是聳了聳肩, 麵上依舊笑容不變。
“彆緊張, 我隻是在你們的身上看到一些特彆的地方——尤其是你,小家夥。”
他指了指陳隱。
玄陽道人早在幾千年前便是上三千最頂尖的一批人, 活了不知幾許, 這次讓斷嶽宗屹立於頂峰毫無頹意。
他稱呼陳隱為小家夥,並沒有什麼違和。
對上那雙能洞察一切的溫和眼眸,陳隱心頭凜然像是被鷹眼剖析透徹;
她僵硬片刻, 而後碰了碰傅重光的手臂,讓他不要緊張,“他應該沒有惡意……”
如果玄陽道人有心打壓他們兩個小輩, 根本不用廢這麼大的心思, 更何況在見到他的第一眼陳隱便覺得他不是那種不通事理的老頑固。
那雙眼睛深邃而平和, 細看卻是古井一般的深淵, 除此之外並無惡意。
順著玄陽道人的邀請,她同傅重光坐到了其對麵的圓凳上,剛一坐穩麵前便出現兩隻小酒盞。
陳隱:“敢問前輩請我二人入甕, 究竟是何意?”
她心頭隱隱有種猜測, 卻又不敢妄下結論。
玄陽道人輕笑一聲, 隻是伸出雙手朝向陳隱二人;
他撩開雙袖,露出一雙削瘦的手臂,皮膚白得發青,波紋一般的紋路同兩道長長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袖中深處, 宛如兩條蟄伏在手臂上的毒蛇。
陳隱微微挑眉,不動聲色同身旁的傅重光對視一眼,有些意外。
饒是他們不知道這傷處從何而來,但也能迎麵感覺到一股死氣撲麵而來,沒了衣袍法器的遮擋,玄陽道人的雙臂都透著一股子腐壞的氣息。
那傷口扭曲猙獰,像是被雷電迸裂,又像是被烈火燒灼。
按理說玄陽道人作為上三千修為最高之人,更是半隻腳踏入了神道,肉身早已超凡脫俗,恢複能力更是強得逆天,怎麼可能會留下這樣一道詭異的疤痕。
可以說這雙手,是已經被人奉為天人的玄陽道人最大的弱點;
一旦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定然會引起多方猜測和動蕩,他怎會如此輕易地就給自己二人展露?
陳隱拳心微微攥緊,“您這是什麼意思?”
玄陽擺擺手,“彆緊張,我說了不會動你們,說說從我這雙手中你們看到了什麼?”
略一沉吟,陳隱道:“道義之力。”
傅重光麵無表情,“腐爛,接著惡化下去你會死。”
中年人眼中綻放光芒撫掌大笑,笑罷才神色微沉,“你們說得沒錯,這的確是道義的力量,且還是天道的力量!”
“也正是天道的力量,才是世間最毒的毒藥!”
聞言陳隱心中歎息:果然……
她從看到這雙手臂的那一瞬間,心中就有個念頭,是天道。
玄陽道人乃是上三千最強,能對他造成生命威脅的,除了天道還能有誰?
“本尊兩千五百年踏入羽化,時年不過百歲,乃是當時的不世天才,所有人都認為我能打破無法飛升的禁錮,也包括我自己。”
微微眯眼時,玄陽道人陷入了追憶,“那日飛升雷劫落下,我宗門師尊為之付出全部心血,祝我度過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當第八十道雷劫落下時,我甚至看到天門大開神光落下,耳畔是歡迎我的鼓吹弦仙樂;而就在這時,最後一道雷劫讓我知道一切都是虛幻。天道根本就沒想過給修行者活路,它給了我們希望,又讓我們狠狠跌落……”
說到這兒時,中年人身上驟然爆發出一股冷意,將結節冰封三尺。
“我師尊替我擋下了最後一劫,我活了下來,卻並沒有誇過最後那道關卡,成了淩駕於凡胎之上卻未能成神的存在,但從此這雙手也變成了這樣。這上麵的傷口正是最後一道殘存雷劫所傷,上麵有天道意識在不斷加重腐蝕,若不是我僥幸獲得了抑製的方法,恐怕早就會因此傷而身死。”
陳隱心中了然。
有天道意識的吞噬,玄陽道人能保持傷勢不惡化已經很好了,又哪來的功夫再次渡劫。
就像她無數次察覺到的那般,天道的確在打壓、抹殺這個世界的強者和變數。
它不允許有人打破飛升、更不允許出現改變現狀的變數,因此陳隱天生殘體無法引氣;
而傅重光作為那金書中的主角,恐怕也是這樣的存在。
玄陽道人收回手,道:“現在你們放心了吧,我們都是窺破了這個世界秘密的人,都是為天道所不容之人。但我終歸和你們不同,天道雖然會壓製我飛升的機會,但它更忌憚的是你——陳隱。”
到了這個地步,陳隱和傅重光已經對玄陽道人信了八分。
而就在陳隱思索之時,傅重光忽然執起她的手主動放在玄陽道人麵前,態度恭順誠懇道:
“剛剛是晚輩魯莽無知,衝撞了前輩,煩請前輩替我妻君瞧一瞧她的命格。”
作為接受過雷劫洗禮的半神強者,玄陽道人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超脫上三千,能夠看到更深奧的東西;
比如一個人的命盤、星宿。
他灰色雙眸中星河流逝,無數星宿串聯掠過,最後透過陳隱看到了一顆璀璨的紅色星芒。
微微閉眼之時,兩道紅痕從中年的眸中緩緩溢出,可他臉上卻勾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