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弑神高台, 隨著第一道點亮天際陰沉的雷電狠狠劈落,一股淡淡的威壓在無形中緩緩凝聚,仿若一雙從天外而來的真實之眼,用最無情冷酷的目光凝望著膽敢登上弑神台的小小女修。
陳隱光是站在台上, 都能感覺到來自神魂深處的震顫。
而遠近靈海之上的修士雖然不在弑神台上, 卻也同樣察覺到這股彌漫開來的恐怖力量, 紛紛色變。
“這就是法則道義的力量麼……太可怖了。”
“若是這個陳隱惹得上神不快, 我們不會被殃及池魚一同承受怒火吧?!”
“真是胡鬨!”
赤霄門一行人的飛行法器上, 所有人都麵色凝重,昂著頭看向高台之上身形渺小的陳隱。
周清漪一直謹記著陳隱離開前擺脫她的事情, 將巨大石棺緊緊護在身後, 不敢磕碰了它;
而一直按劍未發出的餘關山,終於在第二道雷鳴猛然落下、瞬間吞噬了陳隱的身形後按捺不住焦急,一聲清脆劍鳴落下,孕育著劍靈的長劍便於身前劃出一道弧度。
就在他要衝向高聳神台時,一直默默看著的老嫗忽然伸出一隻斑駁手掌,掌心虛虛一握, 餘關山周圍的空氣和靈氣都驟然一滯, 他的身子也被牢牢禁錮無法動彈。
白潯尊人一雙渾濁的眼眸看來,略顯疲態的麵上露出一抹肅色, “你這小輩不要衝動, 那是法則的力量,莫說是上去就是靠近都會被四周的力量即刻絞殺,你去了也隻能給她添麻煩。”
“弑神台是她自己要上的,那也隻能她挺過去,我們誰也幫不得,仔細想想老婆子說的話吧。”
說完, 白潯尊人便鬆開手掌,頓時禁錮餘關山的力量便徹底消失。
他身子僵硬,周身靈劍環繞,到底還是不甘收手。
……
高台之上,陳隱從頭到腳都軟麻著,那道驟然貫穿血肉的雷電還未消散,此時化為無數細密電流在她血液中流轉。
雖然這種感覺算不上劇痛,但也著實難受。
這是法則力量在隱隱作怒,似是在懲罰著她的倨傲無禮。
伴隨著這股雷電的力量,陳隱再次聽到了那道飄渺的法則聲音:
“你身上分明刻印著罪孽的氣息,道法和魔氣交融,更是逆天改命的天殘之軀,何來無罪?”
陳隱握緊了掌心,一雙漆黑眼眸灼灼奪目,絲毫不懼天際翻滾吞吐的濃厚烏雲: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話音剛落,又是一道轟然落下的雷鳴,這一次的雷電比之前更為聲勢浩大,瞬間落在下方弑神台上的修士身上時,被破開的雲紋久久不散。
陳隱耳膜因為電流的力量鼓脹發痛,一陣嗡鳴,在尖銳鳴聲中她聽到了來自法則力量的詰問。
“你敢說你站上弑神台沒有私欲望?不為一己之念?”
陳隱咬緊牙關,“我當然有,連牲畜都知道害怕,人若是沒有七情六欲,又何談生靈?!”
“轟隆——”巨大的轟鳴聲徹底將她憤怒的低吼扯碎,儘數被淹沒在雷聲中,而整片弑神台如今都遊走著不斷迸裂的電光,遠遠看去宛若上古的刑罰場。
下方看著的修士早已被天際的變化駭住,挖苦或是譏諷的話也都說不出。
因為他們實在困頓,陳隱——一個從小小凡人世界中走出來的女修,為什麼要想不開自尋死路;
或許更多的修士其實在心中是暗暗佩服的。
他們口口聲聲說著要逆天而行,卻總有太多顧慮、害怕死亡畏懼受創。
若是換做他們,是萬萬不敢登上這弑神台的。
又是幾道雷鳴狠狠落下,天際暫時歸於平靜。
但陳隱此時的狀態並不算好。
她已經是羽化期的修士,更經曆過無數次的淬煉和破鏡時的天劫,那種程度的雷劫根本無法同現在她正在經曆的相提並論。
一共九九八十一道,她剛剛挺過了第一個九雷轟頂,口鼻已經開始溢出血沫,內裡肺腑呼吸時也隱隱作痛。
法則的力量再次出聲,依舊充滿神性:“你可敢說自己未曾手染鮮血,心中毫無戾氣?”
陳隱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漬,冷冷一笑,:“我當然有戾氣,更殺過不少人!”
向來登上弑神台的修士,大抵都是些拚命證明自己無害、是個好人的修士,就連法則力量也鮮少碰到承認得如此痛快的人,一時間有些凝噎。
可陳隱卻並沒有給法則力量喘息的機會,她眼底微微泛著紅,胸腔中湧動的、壓抑了這麼許久的憤怒仿若山洪傾瀉。
哪怕她眼前翻湧的,是無數個世界中的最高等的力量存在,她也不在乎。
從她選擇站上弑神台的那一刻,她便沒有想過退縮。
這一刻的陳隱宛如出鞘的劍,尖銳且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直指蒼天。
“惡人辱我罵我甚至要殺我,我憑何不能還手?難道法則的力量不是維護公平和秩序,而是要天下人都做一個虛偽懦弱、任人欺辱的人?這不叫聖人,叫蠢貨。”
“放肆!黃口小兒!”
又是一道轟然落下的雷鳴,徹底照亮了陳隱那雙燃燒的雙眸;
她在白熾的電光下蹣跚著腳步,七竅因為雷電之意的破壞滲出更多血漬,同她的紅衣相染,仿若火光中振翅的燕。
“我有貪有癡更有憤怒,但卻從未做過傷天害理、肆意殘殺生靈之事,我何罪之有?”
“而那該死的天道,為了自身的貪念送葬無數生靈,卻因為所謂的天地法則讓萬物送葬於此,最該死的東西尚卻無人審判。”
“天下蒼生,又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