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儘雷劫之中, 有一道身影靜靜坐在弑神台的正中,一襲紅衣已被鮮血染得更加鮮豔。
陳隱臉上還帶著未曾乾涸的淚痕,汗和血交融,骨和肉粉碎。
有抑製不住的魔氣和怒意縈繞在她的周身, 在每一道巨大雷鳴從電光密布的天際砸落時, 愈發旺盛;
法則和天罰的力量無法消滅她的悲憤,更沒有讓她有絲毫地退縮與畏懼。
當轟鳴不斷地雷電從她的穹頂灌入身體的每一個穴竅、並不斷摧毀著紋理, 除卻極致的痛苦外, 陳隱心底一片荒蕪。
若是平日裡,定然已經有一個陰陽怪氣卻滿懷關心的聲音, 在自己的識海中一邊發怒、一邊教導自己。
但現在空落落的, 她什麼也聽不到了。
除卻那株被雷點澆灌地有些蜷縮的玉色靈骨在輕輕搖晃, 空寂而黑暗的神識之海再無生機;
這是陳隱第一次覺得, 原來安靜會讓人如此窒息。
她的神識翻湧著磅礴而精粹的能量, 毫無保留和抵抗就這麼融入她的魂體;
感受著這股溫暖力量的流動,她心裡一酸。
下一刻,端坐於雷劫中的紅衣女修忽然起手,一個不斷旋轉的漩渦頓時在她的天顱出現, 並飛快吸收著空氣中的電流。
她本身的狀況已經有些差,按理說不應該再做出這般危險的舉動, 這無異於也是在對法則力量和天罰的挑釁。
果不其然, 下一道轟然落下的雷鳴更加凶猛, 幾乎撕破了弑神台上的時空。
在雷電沿著漩渦落入陳隱的體內後,幾乎在刹那間她的肉身便漲紅皸裂,一股令人心神俱裂的恐怖能量瞬間蔓延;
撕裂感和五臟六腑中充斥的電擊鈍痛,讓陳隱血流得更加凶猛。
但她此時神色平靜,像是將靈肉割離出來。
她強大而洶湧的神魂此時就在漩渦之下, 接受著電流的淬煉和轟擊。
每一次被劈砍,都像是一把鈍刀狠狠劈開了她的魂魄,將她的大腦碾壓地粉碎。
但就在這個時候,無形的力量總會像溫和的泉水,從她魂魄的深處源源不斷地向上湧動,像一隻大手替她擋住攻擊撫平傷痛。
就是這樣在反複的淬煉,陳隱的魂魄逐漸從透明變得更加凝實,但對她來說,這不算冗長的時間就像是一場沒有儘頭的折磨。
魂魄是比任何血肉骨骼肺腑都要脆弱的存在,更極容易受創。
而她為了完成第四層鍛體玉魄大成,不得不將自己脆弱的魂靈直麵雷電的攻擊,還要在極端的痛苦中保持意識清明。
因為痛而不斷溢出的汗水,最終都和濃稠的血融為一體。
此時雷劫已過大半,而她肉身也已經不成樣子。
最表麵的皮膚早已焦黑,強大的再生能力還未能恢複血肉、撫平肺腑受到的創傷,比之前更加可怕的雷劫便再次摧毀她的肉身。
她的神情極致痛苦,但細看又有種詭異的寧靜。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已經過去了大半,還有最後二九之數。
從遙遠的靈海往上看,雖然眾修士無法看清那雷電和風暴交加之處的人,卻能感知到狂暴的力量愈發盛大,而陳隱的氣息似乎已經若有若無、十分微弱。
因為弑神台引來的天劫,陰雲和雷電下,整個修士大陸都開始下起了雨。
綿延的落雨帶著法則的力量,悄無聲息地滋養著這個世界的草木生靈、填補著被天道抽空的生機和靈氣。
無數人似有所感,紛紛在雨幕中朝著東方看去。
靈海區域中,儘管不少修士嘴上說著沒意思,覺得陳隱在瞎胡鬨甚至被雷劫震懾;
但天罰已經持續到了第三天,直到現在也無人離去,反而還有源源不斷的修士被此處的動靜吸引而來。
他們也不知道為何,一股無形中的力量在牽引著他們,靜靜看著雷電下的女修。
忽然,有一修士低聲唏噓:“陳隱應該撐不住了,這麼年輕的天才,可惜了……”
是的,現在沒有人不承認,陳隱是一個真正的修行天才,更是一個一往無前的勇士。
那讓人頭皮發麻的雷劫,她生生挺過了三天。
雖然她渾身的血肉焦黑骨骼儘斷、更七竅流血肺腑粉碎,但她依然在雷劫下穩住了自己挺直的脊背。
這一刻,幾乎所有的修士心中都生出一絲佩服和悲涼。
陳隱到底在支撐什麼?
她追求的道究竟是什麼?
如果不出意外,憑借她的天賦以及已到達羽化期的修為,她至少還有數千年、上萬年的壽命,為何她要如此想不開。
但或許他們永遠都得不到答案了,因為天罰雷劫越到後麵威力越大。
從還剩三九之數時,在場的修士被破再退數裡,因為那雷電勢力之大已經波及到了他們。
最後二九雷劫,威力可想而知。
雷電中,陳隱的肉身幾近粉碎;
但她的神魂淩空在三界,已經從虛無變得凝實。
一念之間,她甚至能讓神識跨越萬裡,看到遠在靈海另一頭的大陸,仿佛天地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陳隱知道,第四層鍛體玉魄,如今已經初成。
至此,四層鍛體徹底融合,她能感覺到雷劫中焦黑的、經脈儘數被雷電損壞的肉身中,一股磅礴的力量正在緩緩溢出。
那像是一顆蓄勢待發的火種,在添上最後一把柴火後,徹底燃燒起來。
有火光從陳隱的體內升起,同紫電交相輝映,這一刻她真正成就了巨魔之體,就差最後一步,便可踏破三界禁錮成為無上真魔。
但陳隱知道,最難挺過去的時候才剛剛開始。
四層鍛體後的燃血禁術瘋狂運轉,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熊熊烈火中,天際不斷砸落的豆大雨滴根本無法澆滅。
電光連成的熾熱白光下,遠處眾人忽然瞪大了眼。
他們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