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琅坐直,咳了一聲:“梁太醫。”
梁太醫一聽他說話就頭疼,還診著脈,警惕抬頭。
“您看……”雲琅清清嗓子,示意,“我這脈象。”
“確實不好。”梁太醫道,“外虛內虧,損耗過甚,況且——”
“不是說這個。”
雲琅有點不好意思,臉紅了紅,低聲暗示:“與常人……可有什麼不同?”
梁太醫費解:“虛成這樣,與常人哪有一點相同?”
“……”雲琅深吸口氣,更進一步:“太醫聽沒聽過,京中近日有些流言?”
梁太醫凜然怒斥:“老夫從不信流言!”
“有些不妨信一信。”
雲琅按按額頭,循循善誘:“比如……法場附近傳的。”
“有關琰王府,亦或是琰王。”
“亦或是……小琰王。”雲琅字斟句酌,“小小琰王。”
“什麼小不小的?”
梁太醫聽的雲裡霧裡,不耐煩道:“老夫不擅打機鋒,小侯爺有話直說——”
雲琅:“您診出喜脈了嗎?”
梁太醫:“……”
雲琅:“……”
梁太醫勃然大怒,拂袖起身,氣衝衝就往外走。
雲琅眼疾手快,將他扯住。
“乾坤陰陽,老夫尚能分清!”
梁太醫氣得哆嗦,抬手指著雲琅鼻子:“當年替你請假,老夫什麼病情都編過了!你長到十五歲,百日咳得了八次,出痘出了十七回,得了七十二次傷寒!”
“……”雲琅輕咳一聲:“有勞太醫,隻是——”
梁太醫怒發衝冠,正義凜然:“隻是這孩子,無論如何也生不出來!”
……
雲琅揉揉額頭。
太醫這些年不容易,他原本不願使這一招。
但現在看來,也隻好事急從權了。
雲琅撐著,坐得正了些:“千真萬確,我生不出孩子?”
梁太醫慷慨激昂:“自然!”
雲琅好奇:“您怎麼知道的?”
“何必知道!”梁太醫冷聲,“隻消一看——”
雲琅輕歎一聲:“當年,我躺在榻上,不成人形,您也說隻消一看。”
梁太醫:“……”
梁太醫一生行醫無數,唯獨這一件事栽得太狠,僵了下:“老夫,老夫診脈亦可——”
雲琅喟然:“當年,您幾次診脈,也說絕無生機。”
梁太醫莫名其妙就被他繞了進去,茫然立了半晌,磕磕絆絆:“自,自古至理——”
“自古至理。”雲琅唏噓:“重傷至此,斷無生路。”
梁太醫晃了晃,恍惚著立在原地。
雲琅好聲好氣,扶了太醫,耐心引著他坐下:“萬事,都並非隻有一定之規的。”
“古人說,置之死地而後生,說得就是這個。”
雲琅:“人,一旦被放在了死地,在生死之間走得多了,縱然一開始不能生,漸漸就也變得能生了……”
“縱然——”
梁太醫幾乎被他說動,隱約隻剩一線神智,訥訥道:“也總要同房,行房事,另一方怎會不知……”
“我對琰王用情至深。”雲琅這些年藏匿民間,沒少翻看話本,張口就來,“情難自已,趁他醉倒,自己動的。”
梁太醫神色怔忡,無話可說。
雲琅朝他笑笑,伸出手:“您看,我有喜脈了嗎?”
-
屋外院中。
老主簿戰兢兢躬身,不敢出聲。
蕭朔神色冷清,沉聲:“隻此一次。”
“是。”
老主簿忙保證:“今後定然盯緊,不讓雲公子亂跑。”
簷下新雪原本明淨平整,雲琅從房頂跳下來,踩出了幾個腳印,被仆從重新灑掃乾淨。
蕭朔看了一陣,收回視線。
老主簿在邊上候了半晌,猶豫著小聲道:“王爺,當初救了雲公子的,可是咱們府上的那株至寶血參?給您保命的……”
“他是為救我。”蕭朔淡聲,“無非還他情分,不虧不欠罷了。”
老主簿在府裡三十餘年,一直管著府上賬冊庫房,竟直到今日才知道寶貝早沒了,心如刀絞:“是。”
蕭朔靜了一陣,又道:“我本該死在那天。”
“您胡說什麼?”老主簿嚇了一跳,“死生之事,豈可輕言……”
蕭朔不再開口,轉向廊下雪色。
從崖上跳下去的時候,兩人都以為必死無疑。他原本害怕,看見雲琅朝他笑,心中竟也莫名釋然。
然後,他被雲琅扯住了手臂。
雲琅那時的身手遠勝過他,他不清楚雲琅做了什麼,隻記得從冰冷刺骨的寒潭裡醒過來,天色已然半晚。
雲琅墊在他身下,半個身子浸在冰水裡。
他一動,護在背後的手臂跟著滑下來,砸開一片淡胭水色。
……
曾幾何時,他縱然不計代價,也想信得過雲琅。
“看著。”蕭朔不再多想,回身朝院外走,“他若不胡言亂語了,可以放出來透透氣。”
“您不等太醫回稟了?”
老主簿愣了愣,小跑著追上去:“雲公子身子怕是不好,我看他從房上下來,緩了好一陣才有力氣進門……”
蕭朔道:“不必,他——”
話未說完,梁太醫已搖搖晃晃自屋裡飄了出來。
“正說您呢。”老主簿一喜,忙將人扶住,“雲公子如何?”
梁太醫勉強站定,看了蕭朔半晌,神色複雜。
蕭朔被他看得莫名,蹙緊眉:“有話就說。”
梁太醫欲言又止,又細看了看。
蕭朔有些煩躁,拂袖要走。老主簿忙扯著太醫,低聲道:“快說,王爺聽著……”
“恭喜琰王。”
梁太醫張了張嘴,道:“雲公子……是對龍鳳胎。”
老主簿:“……”
老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