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2 / 2)

三百輕甲皆是朔方軍出身,斬慣了戎狄的狼崽子,人人手下狠厲異常,與黑鐵騎撲在一處。

攻城勢頭暫緩下來,連勝霍然回身,將眼底滾熱死死逼回去:“征調城中壯勇,加固城門,沙袋填豁!城中火油儘數彙攏,引井水上城!”

無險可守,無屏障可依,無援軍可待。

還剩血肉。

叛軍遭遇的第一次激烈衝鋒,主將心驚一瞬,立時重新排布,將重甲騎兵硬頂上來。

兩軍混戰在一處,城上便放不了滾木雷石。重甲兵的甲胄能護全身,隻餘雙眼雙手,刀劈不開、□□不透,麵對隻著薄甲的對手,幾乎是單麵的屠殺。

殿前司的兵馬死命拚殺,卻畢竟軍備不足、勢單力薄,又隻有區區三百人。

再激烈的戰局,也能靠碾壓的實力差距,將這一股頑抗的力量碾淨。

叛軍將領沉默注視著戰局,緩緩舉起手中長刀,向前斬落。

這是絞殺的手勢,都虞侯握緊手中長槊,胸口激烈起伏,用力閉了閉眼。

這三百人,原本便是來送死的。

能攔住多少便攔住多少,能拚上性命殺一個,就少一個人去攻那搖搖欲墜的城。

都虞侯手中長槊橫劈,正要下同歸於儘的死戰令,忽然狠狠一悸,盯住濃深夜空中斬出來的一線白光。

白磷火石,承雷令。

雲騎的承雷令。

都虞侯眼中迸出難以置信的亮色。

叛軍將領心頭無端一寒,回頭看時,卻已叫一支足以穿金裂石的白羽箭生生穿透。

叛軍將領抬了抬手,滿眼錯愕不及褪去,斃命跌落馬下。

雲琅掛了弓,銀甲映雪一馬當先,帶了身後彙攏的近千侍衛司殘兵,持槍卷入敵陣,一槍挑了尚在驚恐愕然的副將參軍。

都虞侯怔望著眼前驚變,一時竟不知是夢是真,喉嚨裡一片激蕩血氣:“少將軍!”

雲琅抬眸,目光雪亮,落在他身上。

都虞侯眼底狠狠一燙,用力揮了下手中長槊:“兩軍並一,入前鋒列陣,隨少將軍拒敵!”

叛軍再三折將,其餘能主事的又不及照應兼顧,一時亂成一團。

雲琅隨Sc-lewx.發最快S手撿來的長|槍,極不趁手,一擊便折了槍尖,索性隨手拋了,勒馬朝城樓上抬頭一望。

連勝牢牢盯著城下情形,迎上他視線,倏而醒悟,撲回去取了殿前司的無鋒重劍。

將作監仿照古劍巨闕製了兩柄劍,看似無刃無鋒,其實都在蘸火藏拙之下,有倒鉤血槽,鋒利無匹。

這兩柄劍,在侍衛司的那一把,曾拿在暗衛手中,留下了雲琅胸口的那一處沉傷。

雲琅接了城上拋落的寶劍,揚鞭催馬,直入敵陣。

重甲騎兵並非全無破綻,五十斤的重甲,百餘斤的人,加上馬的甲胄、人的兵器,一匹馬要載幾百斤的分量。

大宛馬是最好的戰馬,矯健勇猛,天性好戰通解人意,有汗血寶馬之稱,遠比夯笨的駑馬適合戰場。襄王當初也是為了這個,才煞費苦心,不惜花重金趁亂買去千匹大宛良馬,暗中打造了這支黑鐵騎兵。

可襄王也不是沙場戰將,也有一件事並不清楚。

人說好馬不駕轅,不僅是因為大宛馬拉車暴殄天物,更是因為大宛馬能疾奔千裡,能馳風掣電,卻天生不善負重、耐力不足。

仗打到現在,這些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重甲騎兵,縱然人尚有餘力,馬卻已支持不住了。

雲琅與都虞侯照了個麵,持劍橫攔,向下重重一斬。

都虞侯陡然醒悟,高聲傳令:“輕甲步兵,三人一隊,斬馬鐮!”

殿前司眾人立即奉令,雲琅彙攏的侍衛司殘兵儘皆能戰,見同伴拿出鐮形彎刀,立時人人照做。

朔方軍常年與戎狄騎兵對峙,早總結出專對付騎兵的兵器。新月形的彎刀照著鐮刀鑄造,刃在內側,不斬人頭,隻斷馬腿。

叛軍一陣騷動,引有退卻之意,禁軍彙攏合圍,兩翼包攏,卻已將這一股鐵騎儘數封死在金水門前。

步兵滾在鮮血浸透的雪地裡,死咬著牙關,以彎刀專斬馬腿,有人跌落便立時三人撲上,掀開盔甲一擊斃命。

馬上騎兵慌亂,要以手中兵器擊殺這些不要命的禁軍,才舉起刀,眼前便叫一道雪亮劍芒劃開茫茫血色。

雲琅棄了馬,身法使到極處,劍光凜冽,隻破鐵甲唯一護不住的空處。

劍映寒月,有死無傷。

局勢轉眼逆轉,離城門最近的一股黑鐵騎叫禁軍牢牢咬在門前,竟是連脫身撤退也已不能。

稍遠些的叛軍原本要來救援,竟也叫眼前情形所懾,一時竟不敢輕易上前。

風雪愈烈,最後一個重甲騎兵跌落馬下,雪已大得叫人睜不開眼。

叛軍首領終於不敢再進,鳴金聲起,後隊作前,暫且緩緩退入城中街巷。

連勝下城開門,將浴血的禁軍隊伍迎入城內,又將城門死死閉上。

雲琅殿後,回了馬上,最後一個入城,叫他扶了下馬站定。

人人精疲力竭,身上大小傷痕無數,血跡斑斑,眼裡卻燃著幾乎狂熱的凜凜戰意。

雲琅慢慢掃過一圈,笑了笑,抱拳拱手。

將士熱切,震呼以應。

“今日。”雲琅開口,叫發泄一般的呼聲掩去大半,無奈笑了下,慢慢道,“今日一戰,叛軍挫了銳氣,受驚退去,不會再輕易強攻。”

“此後幾日,叛軍大抵會圍而不攻,切斷內城與外城供給,意圖將我軍拖垮。”

雲琅扶了馬背:“休養生息,將城內糧食收到一處,按人頭供給。城內青壯……”

“少將軍。”連勝無奈,“末將還在這兒。”

雲琅看他一眼,微微笑了:“我忘了,連將軍守過的城,比我砍的旗的都多。”

他語氣輕鬆,眾人一時再忍不住,一齊哄笑起來。

連勝叫他調侃,一時苦笑連連,假意訓了幾句眾人不可起哄,與都虞侯一並將雲琅引入了殿前司內營。

雲琅叫兩人扶著,背後營帳厚重布簾垂落,步勢一沉,嗆出口血,身形跟著墜在了連勝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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