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過慧易夭。...)(2 / 2)

金人的主帥並非莽夫,一樣清楚此時貿然出城危險重重。可軍心若渙散,又拿不出應對辦法,最好的辦法便是以戰止亂。

這一仗不能出城打……便要打在城內。

他們蟄伏在襄陽府,為了奪江山,才會引來金人做外援助力……可那時縱然思慮的再周全,也無非各取所需、割地而治,任誰也想不到,這一把刀有一天竟會變成雙刃的。

若握不住,甚至能割破他們自己的喉嚨!

“去……城中。”

連斟深吸口氣,低聲道:“將牛羊攏在一處……殺幾頭,給金軍送去。”

“被圍的時候太倉促,羊群都在城外草場,收不回來。”

幕僚有些為難,遲疑了下:“我朝有法令,嚴禁屠宰耕牛――”

“到幾時了,還管什麼法令!”

連斟厲聲:“難道要等到城中軍心浮動嘩變,一刀將你我砍了,腦袋滾在地上,同金人解釋我們不能殺牛嗎?!”

幕僚打了個激靈,嚇得臉色慘白,緊閉上嘴。

“府庫出資,按市價三倍征收。”

連斟壓住火氣:“去城中宣太守令,如今艱危,事急從權……解圍之後,定然還有犒賞。”

幕僚再不敢多說半句,扭頭飛跑去宣令了。

“大人。”

連斟身旁謀士有些憂慮,低聲道:“尋常人家,耕牛是命。縱然三倍征收,隻怕也……”

“拆東牆補西牆。”連斟合眼,“不然呢,還能如何?”

那謀士一怔,低了頭,不再開口。

今日征的是牛,來日還要征收柴火稻草。若糧食不夠了,還要再征糧,若敵軍攻城,城內青壯都要被召集起來,負責禦敵。

這些年來,應城百姓都被官府死死壓著,壓得沒了反抗的念頭,隻埋頭一味設法活下去。

可再不知反抗……也總歸是有個極限的。

若過了那一條線,城中內亂的,隻怕不隻是金兵。

此事人人心裡都清楚,可縱然清楚,卻仍沒有半點辦法,隻能被城外那兩人一步步牽著走上這一條路。

“不過是兩個年輕人。”

那謀士皺緊了眉:“如何能這般步步為營,搶占先機……”

“尋常辦法罷了。”連斟歎息,“隻是我們先行不義,才會被處處尋著缺處。”

謀士嚇了一跳,忙道:“大人――”

“有什麼可避諱的,誰心中不是明鏡一樣?看看自己做的事,難道當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連斟道:“無非告訴自己,有舍有得,縱然一時舍了這些,來日也能討回來罷了。”

舍了疆土,來日打回來。

舍了道義,來日補回來。

舍了忠臣良將,舍了熱血鐵骨,江山代有才人出,來日還會有。

死死攥著眼前的事,攥著眼前的野心。隻要有朝一日能登極聖之位、有從龍之功,來日能補成什麼樣,那是來日的事。

“名不正則言不順,無非時至今日,已不能回頭。”

連斟輕聲道:“成王敗寇,走到頭,看個結果而已。”

謀士不再多說,低頭退在一旁。

“隻不過……能將我們逼到這一步,那兩個隻怕也殫精竭慮了罷。”

連斟立了半晌,歎了口氣,終歸苦笑:“過慧易夭,他二人這般耗竭心力,誰知來日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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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中軍帳內。

雲州太守龐轄親自出城勞軍,一片熱鬨喧嘩、喜氣洋洋,軍帳裡卻仍冷清安靜。

該被接風洗塵的兩位貴客尚未出席,仍坐在安安靜靜的帳子裡。桌案上散落著幾張紙,潦草著寫了數行字跡,又被重重劃去。

雲琅心力徹底耗竭,坐在案上:“不行……沒辦法了。”

“少將軍。”蕭朔抬手,覆在他發頂,“尚不到最絕望處。”

少將軍沒了力氣,順著頭頂掌心溫度,有氣無力化成一小團:“當真不行……”

蕭朔覆著他的發頂,慢慢揉了兩下。

“這招也沒用。”雲琅咬著牙根犯愁,“事已至此,再無解法。”

蕭朔問:“當真沒有?”

雲琅怏怏:“當真沒有。”

他咳了兩聲,摸過藥碗喝了幾口,按了按胸前舊傷。

“嘔心瀝血,費儘心機,千方百計,殫精竭慮。”

雲少將軍自作孽,按著胸口,重重長歎了口氣:“我和我的先鋒官、議親對象、大侄子一起,也是當真湊不夠四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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