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冤案(2 / 2)

秦纓點頭,看了一眼外間天色,起身將證物放在了一旁,她出門淨手,崔慕之看看屍體,再看看秦纓的背影,眼底生出了幾分猶疑之色,謝星闌則一邊吩咐翊衛明日如何安排,一邊也跟著走了出去。

很快,眾人陸陸續續離開後堂,外間王贇看到嶽靈修出來,便湊上前道:“怎麼樣?驗出什麼來了?”

嶽靈修搖頭,“這屍體腐爛太過,不好驗死因。”

王贇便朝後堂抬了抬下頜,“那也沒辦法,那還有一位躺著呢,也沒個人來認,每天光清掃掉下來的蛆都夠我們受的。”

嶽靈修聞言忽然道:“我記得此前義莊不止這一具屍首。”

王贇道:“那家有人來認了,是一對老夫妻,說是她們的孫女,畫押之後讓領走了,說是病死的,我看著也像,再放下去,都像裡頭兩位似的……”

秦纓回來之時便聽見二人的話,她想起後堂還有一具男屍,便道:“裡麵還有一人是因何而死?”

嶽靈修忙道:“是淹死在城外洛河裡的,被百姓發現之後報了官,懷疑是哪家長工,到現在也無人來認屍,也沒發現有何異常,再這樣下去,隻能拉去城外埋了。”

這世道背井離鄉之人眾多,許多人意外而亡,連個收屍的親人都沒有,義莊可暫且存放屍首,但屍首放下去隻會腐爛,最終隻能拉去城外亂葬崗埋了。

秦纓默默歎了口氣,“不是被人謀害的便好。”

時辰不早,在此滯留也無用處,秦纓與嶽靈修幾個辭彆上了馬車,謝星闌和崔慕之一個要回金吾衛衙門,一個要回刑部衙門,便都與秦纓同路,走在路上時,秦纓才有心思去想謝星闌今夜的抉擇,她本來並不十分確定,可從鄭欽和崔慕之的話也能看出,謝星闌的確是放棄了南巡的差事,選擇來查郡王府的案子。

宣平郡王乃是宗室之後,這案子若查辦得力,不僅能得貞元帝賞識,亦能被宣平郡王答謝,但這些,都不足以讓謝星闌加官進爵。

秦纓掀簾朝謝星闌掃了一眼,雖覺頗為欣然,卻沒想通謝星闌為何如此。

因崔慕之竟也同行,謝星闌一路上都沒個好臉色,甚至覺得與秦纓說話都十分不便,本還想議論幾句案情,可被崔慕之旁觀著,他乾脆一言未發,等從城南到了城北,眼看著要與秦纓分道而行,謝星闌才忽而道:“今日你派沈珞去金吾衛,是為了查問這案子?”

秦纓掀簾看他,“不錯,當時是聽柔嘉說起城南出了事端。”

謝星闌眼波微明,“我並不常在金吾衛中,若下次有疑,可令人往將軍府送信,我若知曉,會令謝堅去尋你。”

秦纓心想他們二人還未熟稔到如此地步,但謝星闌既有此好心,她也不好推拒,便點頭應下,眼看著即將分道,謝星闌又吩咐謝堅,“送縣主歸家,而後不必來衙門,直接回將軍府。”

謝堅應是,謝星闌不再多留,馬鞭一揚便往衙門的方向疾馳而走。

崔慕之禦馬在後,靠著漭漭夜色掩住了麵上的複雜神色,他那日在忠遠伯府便知謝星闌和秦纓關係不淺,此刻再聽見此等言談,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而他無法相信,就在崔婉生辰當日,秦纓還巴巴地對他示好,怎這樣快她便對旁人青眼有加?

謝堅見崔慕之走得慢,刻意高聲道:“縣主,我們公子次次都讓小人送您歸家,可是比其他人周全多了,如今生了這案子,可得格外警醒些。”

秦纓看出謝堅之意,不由失笑,落簾之前終是道:“崔大人,告辭了。”

馬車往長樂坊駛去,走遠了些謝堅才道:“縣主您脾性真好,這崔大人素來眼高於頂,還幾次對您不敬,您倒是不記仇。”他說著又神色微變,“您可千萬彆是……”

秦纓橫了他一眼,“你家公子多智,你怎未曾學到?”

一聽秦纓誇讚謝星闌,謝堅嘿嘿笑開,“您可真是慧眼,我家公子之智謀,便是放眼整個大周都少有人能及,隻是這一次小人實在沒看明白——”

秦纓不解看著他,謝堅歎氣道:“本來陛下有意讓公子南下的,那是多好的差事啊,段家世子便是憑去歲的南巡差事升了金吾衛將軍,可此番,公子卻偏偏放棄了南下,轉而接手郡王府的案子,不僅如此,公子還要了金吾衛這幾年的刑案卷宗,回府之後有事沒事便看那些,小人不明白,那卷宗有何好看的。”

秦纓心頭微動,“他竟還要了卷宗?”

“是啊,不僅要,還要了近百份,看的有滋有味,小人從半年前開始便懷疑公子沾了邪祟之物,可大部分時候,公子又是小人熟悉的公子,您知道的,探查命案費時費力還不討好,何況公子領著龍翊衛欽察使之職,很多案子根本不必龍翊衛親查,公子這次又把良機讓給鄭氏,鄭欽可要高興壞了了,再這樣下去,韓歧和祝邦彥都能踩在我們頭上了。”

謝堅自顧自發愁,秦纓卻聽得心潮起伏,謝星闌為何看卷宗她不懂,但她自己的許多經驗技能,當初都是從分析舊案獲得的,畢竟誰也不能一開始就長與此道。

看著謝堅愁眉苦臉的模樣,秦纓笑著安撫,“彆急,來日方長,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你家公子或許能就此轉運呢?”

謝堅哪裡肯信,卻也隻能苦巴巴道:“那便借您吉言,要是真能如此便好了。”

將秦纓送進侯府,謝堅徑直回將軍府去,剛走到府門口,正碰上謝星闌歸來,見謝星闌眉眼輕鬆,步履如風,謝堅絕望地意識到,他家公子眼下樂在其中,根本不曾考慮放棄南巡的後果多麼嚴重。

謝堅欲哭無淚,越發覺得他家公子距離權臣之路越來越遠了,他跟在謝星闌身後,忍不住咕噥道:“這若能轉運才怪了……”

謝星闌腳步微頓,回身目光凜然,“你說什麼?”

謝堅本想隱瞞,可他的小心思哪裡逃得過謝星闌的眼睛,見實在躲不過,謝堅不敢道出自己有多不忿,忙將秦纓適才所言搬了出來,又乾笑道:“縣主不知您的處境,因此看得十分樂觀,咱們如今也隻能借她吉言了,要是靈驗就好了。”

他刻意說的誠懇,是想刺激謝星闌,可誰知謝星闌鳳眸星亮,竟還露出絲笑意,“你說的不錯,借她吉言,會靈驗的。”

謝星闌說完自去,獨留謝堅僵站原地,他忍不住對著謝詠道:“我們公子信佛我就已經很驚訝了,怎麼他現在還信起了縣主說的場麵話?!”

謝詠人呆呆的,“萬一真靈呢?”

謝堅無論如何也不信秦纓的客氣之言,可當他第二日起身聽見手下稟告時,連他也生出一種秦纓是不是當真言出必靈的錯覺。

他趁著晨曦一路跑到謝星闌院中,氣還未喘勻便開了口,“公子,好大笑話——”

謝星闌正在院中舞劍,此刻劍勢一收朝他看來。

謝堅激動地道:“昨天晚上鄭欽入宮後,段柘也入宮中麵聖,他們二人為了南巡的差事不知怎麼在禦前爭執起來,氣的陛下摔了玉扳指,還將二人各打了十杖,負責庭杖的太監當著陛下的麵不敢大意,打的兩人都受了重傷。”

謝星闌劍眉淡淡一揚,似乎也並不意外,他轉身入屋內沐浴,隻留謝堅一人在外眉飛色舞,再出來之時,謝堅仍雀躍非常,謝星闌搖了搖頭,出門上馬。

前世的他之所以能得南巡的差,自也費了不少功夫,除了當好龍翊衛之職,還要挑起鄭氏與段氏之爭,待兩家勢如水火,他便可在其中坐收漁利,但也因此初露鋒芒,被鄭、段兩家格外針對,再加上貞元帝的多疑之心,在起初的幾年裡他可謂是四麵楚歌,而這一世他雖行事無忌提前樹敵,卻再不會將自己置身於朝鬥旋渦之中,可沒想到他未曾暗施手段,鄭氏和段氏反而爭的比前世還要慘烈,這屬實是喜聞樂見。

秋日涼風拂在謝星闌麵上,他自禦街打馬馳過,直奔西南方向的京畿府衙,剛到府衙之前,便瞧見熟悉的臨川侯府的車架,他目光微亮,跳下馬背大步入了衙門,待走到中庭,便見秦纓與周顯辰站在堂中,趙鐮局促不安地陪在一旁。

秦纓手中拿著一份卷宗,神色是謝星闌從未見過的冷肅,周顯辰急迫地解釋著什麼,秦纓的表情卻分毫不變,這時趙鐮看到了謝星闌,趕忙出聲,“謝欽使來了!”

秦纓這才朝門外看來,四目相對,秦纓眼底的沉鬱濃烈的快要溢出,也令謝星闌心腔驟緊,他忙問:“發生了何事?”

秦纓唇角抿得極緊,仿佛有何災厄之事難以啟口,一旁的周顯辰苦澀道:“謝欽使,縣主看了十年前連環殺人案的卷宗,說……說這樁舊案極有可能是錯判冤案,真正的凶手或許還在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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