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謀殺(1 / 2)

推上來的鐵箱三尺長寬, 高至半腰,萬銘吩咐人遞上火把,拿著火把往箱子裡照了照, 很快蹙眉道:“繼續添水,水還不夠——”

側台很快有雜工提了木桶上前,兩大桶水倒下去,鐵箱邊緣已經有水溢出來,萬銘抬手撥起一陣水花,又對著台下道:“諸位貴人, 鐵箱之中已經裝滿了水, 無論是底下還是四周,都嚴絲合縫沒有遺漏,可有哪位貴人上來檢驗的?”

話音落下,眾人都看向了杜子勤,奈何杜子勤此刻傷重, 哪裡顧得上檢查箱子, 於是他大手一揮,“不必檢查了,我倒要看看, 你怎麼將人從水箱之中變出去!”

萬銘笑著應好,在逐漸歡鬨的樂曲之中,又如白日那般,給身邊的茹娘綁縛手腕, “諸位貴人看好了, 還是和白天一樣, 依舊將茹娘的手腕邦上!”

茹娘微微伸手, 萬銘便將手中彩練纏在了茹娘腕上, 又有模有樣地打了個死結,更舉起向大家示意,“諸位且看,茹娘雙手小人可是綁死了,現在請茹娘入水箱——”

茹娘麵上始終帶著笑意,此刻亦十分自然地走到水箱旁,踩著個矮凳跳了進去,如今秋涼,箱內之水必定也十分寒涼,茹娘卻麵不改色,她緩緩蹲下身子,箱內之水便溢了滿地皆是,待她整個人都沒入其中時,麵上仍噙著兩分淡笑,水位逐漸沒過她口鼻,忽然,她猛地閉眸,一下連頭頂都沒入了水中。

席上眾人皆看得心驚,萬銘習以為常,隻拿火把在水麵上燎過,“諸位看好,人已經沉入水中了,水還是滿的,將蓋子一蓋,她根本難已呼吸。”

說著話,他將垂在後的鐵蓋拉起來,“砰”地一聲蓋上,又在眾人注視之下上了鎖,落鎖之時“嘩啦”一聲,更令眾人揪心。

這時樂曲一盛,絲竹鼓弦交疊,整個高台都熱鬨起來,萬銘手拿火把,與其他四個大漢一起,圍著鐵箱轉了起來,他們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在唱什麼古老的咒歌,圍跳的動作亦十分滑稽誇張,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隨著圍跳的動作越來越快,激揚的鼓點亦越來越急,一下下的重鼓聲敲在人心尖,仿佛令人想到茹娘在水箱之中如何掙紮逃生,趙雨眠看著那水箱,忍不住道:“真能逃出來嗎?這箱子瞧著堅不可摧,如何逃脫?”

躺椅上的杜子勤坐在最前,此刻被側台的鼓聲吵的震耳,忍不住朝著萬銘道:“如此不會出事吧?你們也跳得太久了——”

陸柔嘉知道了玄機,此刻不看高台,目光反而在校場之中搜尋,秦纓心底牽掛著馬車裡的孩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往高台上看一眼,一錯眸,便見謝星闌也是意興闌珊,秦纓深吸口氣,也盼著這戲法快些,待此戲法落幕,她便可提告辭了。

鼓樂聲倏地快到極點,圍跳的幾人驟然駐足,對著那鐵箱一陣“呼呼啦啦”的喊叫,神神叨叨似念咒一般,喊聲落定,萬銘又側耳貼在鐵箱上靜聽了片刻,而後轉身微微一笑道:“諸位貴人們,茹娘已經在小人的神力之下,離開水箱去了彆處——”

他將手中拿著的火把一繞,驀然指向校場最東麵,那東側本是黑漆漆的,此刻卻倏地一亮,竟是不知何時起,那裡搭起了一塊黑色的帷幔,帷幔落下後,其後火把耀目,而茹娘,此刻正濕淋淋地站在帷幕之後,她依舊被綁著雙手,麵上亦帶著同樣笑意。

“好——”

杜子勤當先叫好,其他人也都跟著喝彩,再仔細看時,便見茹娘發絲衣裙皆在滴水,真像是剛從水箱裡逃出來一般,這般秋夜,茹娘渾身濕透,麵上雖有笑意,卻冷得肩背瑟縮,她用被綁的雙手像眾人作揖,李芳蕤便道:“這戲法不易,再賞!”

曲樂聲輕揚嬉鬨起來,萬銘也在台上亮相道謝,眾人議論

紛紛,仍然不解這大變活人之謎,蕭湄坐得最近,便道:“這次是鐵箱子,還裝滿了水,也未見水溢出來,這樣一個大活人,到底是如何變出來的?”

簡芳菲道:“這樣的戲法一般都是靠機關,但這鐵箱和白日的木箱不同,提箱在輪車之上,底下是空著的,也沒法子從箱底逃脫,且如果箱底打開,水豈非都漏出來?並且茹娘就算逃出來了,又如何跑去那麼遠的地方?”

裴朔蹙眉道:“機關定在箱子上!”

萬銘笑意微深,自早已料到這一幕,他上前道:“諸位貴人莫急,小人這便將箱子打開,再將箱子裡的水全都倒出來,這樣大家便看清楚箱子裡其實並無古怪。”

他說完這話,利落地打開鐵鎖,而後招呼四個壯漢,那四個壯漢各站一角,將裝滿水的鐵箱朝坐席的方向抬傾,萬銘則一臉笑意地站在箱子後去,如白日那般,緩慢地將箱蓋往起拉,“諸位貴人,且看——”

水箱傾斜,涼水流瀉而出,在火把照耀之下,隨著箱子傾斜角度越來越大,箱蓋越拉越高,鐵箱內的情形也映入了眾人眼簾——

杜子勤離得最近,他最先驚坐起來,“不對——”

“箱子裡有人!”

“那是茹娘?!”

“啊,死人了——”

箱子還未完全傾倒,坐席之中便響起了道道驚叫,兩個站在最前的大漢最先看到箱子裡的情形,麵色巨變之下,嚇得猛然鬆手,站在後的兩個大漢緊接著發現不對,也紛紛退開,傾至半空的箱子重重落回,因拉著箱蓋而視線受阻的萬銘此時才反應過來。

隻見箱內水隻剩下半尺來高,而此刻,本該空落落的箱子裡竟蜷縮著一個單薄的身影,萬銘驚駭瞠目,大喝道:“茹娘——”

他連忙繞到箱子一側,探身便要撈人,此刻席間眾人驚懼一團,唯獨秦纓和謝星闌反應最快,已朝高台上走去。

蕭湄驚駭道:“所以茹娘根本沒有離開水箱?是雙喜班裡有兩個長相一樣的人?這也是白日那戲法的關竅所在?”

看到水箱中的茹娘,兩個戲法的謎底皆得破解,但誰也沒想到,好好的戲法會出此等意外。

謝星闌和秦纓已經上了高台,聽見不對的樂師琴師停止奏樂,和雙喜班的其他雜工伎人一起湧了出來,見箱子裡的茹娘雙眸緊閉沒了呼吸,眾人都露駭色。

“快將人抱出來!”

秦纓大喝一聲,手足無措的萬銘將人往外拖,一旁的兩個大漢反應過來,一起幫忙把茹娘放在了地上,隻見她麵色慘白,口鼻處溺沫流出,再沒半點聲息。

秦纓疾奔到了跟前,先去探茹娘的呼吸和脈搏,一探之下,麵色陡沉,謝星闌亦走到跟前做探,而後眉頭也深深擰了起來。

李雲旗隨後而至,忙問:“如何?”

謝星闌搖了搖頭,“脈搏呼吸都沒了。”

李雲旗和跟上來的客人皆是大駭,可這時,他們卻見一旁的秦纓傾身,正解茹娘衣領,她手腳利落,不過片刻便將茹娘衣領拉開,又動作迅速地又去解茹娘的腰帶,待將整個前襟鬆散之後,又脫下自己的外袍團在一起,迅速地墊在茹娘後頸下。

眾人都不知秦纓要做什麼,但下一刻,他們赫然睜大了眼睛,隻見眾目睽睽之下,秦纓一手握住茹娘下頜,一手捏住茹娘鼻尖,又忽然傾身,對著茹娘的嘴唇親了下去,她嘴對嘴地吹了一口氣,鬆開捏著茹娘鼻子的手,觀察一瞬,又重複此行。

蕭湄驚呆了,“你、你這是——”

謝星闌也驚愣兩瞬,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秦纓是在救人。

秦纓這時道:“散開些,莫要圍

的太緊——”

眾人紛紛退開兩步,而秦纓話音落下,再度重複對嘴吹氣之行,連吹數下,又去摸茹娘呼吸與脈搏,見仍無用,她跪在茹娘身側,雙手相疊,在茹娘胸口用力按壓起來。

她麵色嚴峻,按壓力道極大,速度亦快,眾人雖也明白她在救人,卻不懂其中緣故,皆呆若木雞一般,不過片刻,秦纓便出了滿額冷汗,她不斷重複按壓,數十次後又傾身吹氣,如此循環往複,始終不曾鬆懈,眾人從起初的驚愕難當,到漸漸的肅穆無聲,到後來,鼻尖都微微有些發酸,半炷香的時辰都要過了,茹娘仍無任何反應。

一旁的萬銘“哇”的一聲栽倒在地,哭腔道:“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和茹娘一起乾了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出過錯處,光這水箱大變活人的戲法,我們在南邊演了不知道多少遍了,這是為什麼啊,總不是我把茹娘害死了——”

他說著,又撲到茹娘身邊哭道:“茹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班主玲瓏本就在台後,此時亦到了台上,眼看茹娘毫無聲息,她也麵色慘白,“這不可能,這戲法已經演過多回了,從未出過岔子,茹娘跟了我多年,怎會——”

雙喜班男男女女三十多人都從各處圍了過來,人群中漸漸響起了低泣聲,李芳蕤眼見秦纓還在按,啞聲道:“縣主,救不活了。”

秦纓頭也不抬,額上冷汗順著鼻尖滑落,“不一定,還有機會,溺水後的一炷香時辰之內都有機會,便是兩炷香的時辰,也並非毫無生機——”

秦纓褪去外衫,背脊尤顯單薄,哪怕李芳蕤已經開口,她仍然堅持施救,她累的麵頰發紅,汗意如雨,即便如此,動作也未有分毫變形,見她如此拚命,白鴛忍不住哭了出來,趙雨眠與蕭湄幾個都紅了眼眶。

眼看一炷香的時辰早就過了,秦纓明顯體力不支地慢了下來,謝星闌上前道:“你告訴我如何做,我來——”

秦纓啞聲道:“眼下教你已來不及了。”

一旁李雲旗歎了口氣,“秦纓,已經救不回來了——”

李芳蕤亦道:“縣主,沒辦法了,她身子都涼下來了。”

不斷幫著探茹娘呼吸和脈搏的陸柔嘉也道:“縣主,無救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