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堅聽得目瞪口呆, 還未穩神,又聽謝星闌接著問:“你是剛出宮就來了?”
秦纓應是,謝星闌便道:“不如先用午膳?”
秦纓再看了一眼天穹, 見日頭尚在中空,便應了好,“正好再問問你南邊各州府之事。”
謝星闌欲返回酒樓,可一轉身卻看到謝堅滿臉訝色,他鳳眸微微一眯,直嚇得謝堅一個激靈。
謝堅忙側身讓路, 斂下眉眼之時,仍有些不明所以,按照如今自家公子和雲陽縣主的關係, 幫著調查衙差案, 有何不能道明的?
看著謝星闌和秦纓相攜進了門,謝堅眼底疑惑更甚,待一轉頭,卻對上了白鴛質疑的目光,謝堅忙一咧嘴,“白鴛姑娘,你先請——”
用午膳是臨時起意, 謝星闌要了樓上雅間,又令秦纓點菜,秦纓便道:“此家我可不曾來過, 你不是說他家菜色最是味美?自然你來點。”
謝星闌微微一頓,看著夥計道:“那便上你家最有名頭的。”
夥計就喜歡這等闊氣的主顧, 當下喜滋滋應好轉身而出, 他一走, 雅間內的都是自己人,謝星闌便問:“你尋嶺南人和連州人做何?”
問起正事,秦纓麵色微肅,“如今線索太少,案發幾地又相隔甚遠,我想憑案卷推演出凶手特征,因此要與這兩處之人多接觸一二,大周幅員遼闊,而嶺南地處荒蠻之地,代代與世隔絕下來,除了鄉音不同之外,還極有可能形成特定的地域長相,這兩日看下來,大半嶺南百姓的模樣果真多有不同。”
見謝星闌目光專注地望著自己,秦纓便接著道:“他們大都膚色較深,身形瘦削,多為凸麵型骨相,顴弓顴骨尤其發達,鼻梁亦多塌扁①。”
謝星闌有些意外,“如何得此論?”
秦纓看向窗外,“這越州巷兩長街五窄巷,有店鋪百多家,京城大半嶺南人都在此地,這兩日我日日來此走訪,還去過東市幾家南越酒肆,看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便得了此論,但隻憑這些構建凶手模樣還十分不夠。”
謝星闌目光微肅,“案卷之上可有線索?”
秦纓歎了口氣,“隻有連州、錦州、萬年縣的案卷還算細致,但並無目擊者證詞,另兩州並無案卷,那位死裡逃生的受害者證供亦未送入京中,因此能用的線索十分有限。”
謝星闌想到今晨勤政殿所聞,沉聲道:“你打算如何畫出凶手模樣?”
秦纓便道:“最好是有目擊者,此外,通過勘察案發現場,分析凶手行凶之心,便可描畫出凶手的模樣,連州死了兩人,送來的驗狀還算詳細,從連州兩個死者傷口來看,凶手應該不是同一人,連州死的衙差,一個叫張兵,一個叫於昌,張兵身高近六尺,於昌則隻有五尺出頭,二人差了不少,但二人脖頸間傷口卻是同一位置同一角度,造成這樣的傷口,行凶之人應該比死者身量略高,但這二人的致死傷深度又不同,張兵的氣管食管都被割斷,但於昌卻沒有。”
“一人下手狠辣,一人下手尚有遲疑。”謝星闌眉眼肅穆,“割喉的殺人之法尤其血腥,若有心誌不堅者,必定難下死手,而傷口角度與位置,與凶手的身量有關,由此斷定,凶手至少有兩人,且一個高六尺,一個五尺出頭。”
秦纓牽唇點頭,接著道:“張兵死在當值的路上,發現屍體之地距離鬨市不遠,於昌死在一處後巷中,距離他養外室的宅子不遠,凶手早已摸透了他們二人習性,而殺人之後,現場並未留下任何腳印與凶手痕跡,這也說明凶手心思縝密,滴水不漏。”
秦纓又朝窗外看,“凶手要跟蹤踩點,必定數次來往於死者遇害之地,在鬨市走動也就罷了,但於昌養外室的宅子在民坊之中,四周皆是相熟鄰居,若有陌生人出現次數多了,勢必引人注意,後來官府走訪了附近民巷,在諸多證詞之中,有人提到過見到了一個麵色古銅,身形瘦高的陌生人,但要形容具體的長相,那人卻記不清了。”
秦纓不疾不徐,謝星闌卻麵色嚴峻,他未看過卷宗,隻憑秦纓陳述便要立刻反應,一時像個應考的士子在答題,他不由道:“麵色與身形尚算吻合,凶手必定模樣庸常善於隱藏,甚至還有掩藏行跡的身份,即便出現也未給人留下印象。”
秦纓點頭,卻又歎氣,“衙門走訪了周圍二百多人,也算儘心,但所得不多,又或許有蛛絲馬跡,卻被他們忽略了。”
秦纓語氣中儘是遺憾,歎道:“案卷之上文字陳述到底刻板,我隻恨不得自己親自去一趟連州,但案發已有一年,現在去許也是於事無補。”
謝星闌又問道:“錦州的案子呢?”
“錦州死了一個衙差,名叫宋杉,此人身高五尺過半,也是被割喉而亡,去歲臘月初九,他要去給城外的嶽父送臘八節禮,結果去了一天一夜未回,其夫人先回了娘家,得知嶽父根本未見過宋杉,便趕忙去衙門報官,後來發現宋杉死在城外蘆葦蕩裡。”
秦纓說完微微狹眸,“蘆葦蕩近水塘,泥土濕軟,屍體周圍發現了四五個不同大小的腳印,因那周圍常有人去水塘捉魚,官府不確定哪些腳印是凶手的,也沒法子隻憑腳印抓人,便未詳細記述。”
謝星闌便問:“去嶽父家送禮外人當不知情,凶手是跟蹤宋杉出城?”
秦纓搖頭,“宋杉給嶽父送禮縣衙之中眾人早已知曉,因那日是宋杉與人換班得來,否則難以休沐,後來官府也懷疑是有人跟著宋杉出城,便去查問宋杉出城那日城門口的守衛,結果也並未發現古怪,至於萬年縣,得到的線索也不多,死去的二人一個叫範晴一個叫周允明,這二人是萬年縣糧倉的守衛,在七月二十一當夜一同被襲擊,致死傷也是割喉。”
謝星闌凝眸,“凶手隻為傷人?”
秦纓頷首,“目前看來是這樣。”
話音剛落,雅間門被敲響,待謝星闌應聲,適才的夥計又帶著兩人端著菜品進了屋,不多時,十多碗碟擺滿桌案,鮮香四溢,直令秦纓食指大動。
秦纓也不扭捏,動筷道:“今日可是謝大人做東?”
謝星闌笑,“自然。”
秦纓揚唇,“那我便不客氣了。”
她兀自用膳,送菜的夥計還未走,見狀殷勤介紹起桌案上的菜品來,而謝星闌隻看著她,自己卻不動,秦纓被他看得古怪,一臉莫名道:“你不是來用膳的?”
謝星闌這才提筷,他目光一掃,朝著跟前碗盞伸去,那夥計立刻道:“這是我們店中極受京城貴族喜歡的酒釀炙鴨——”
謝星闌神色如常,但炙鴨剛剛入口,他眉頭倏地一皺,見秦纓正看著他,謝星闌如常咽了下去,秦纓不覺有他,那夥計見狀又介紹完最後兩道菜才退下。
秦纓一邊用飯一邊問道:“謝大人喜好越州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