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聽了一路,此刻麵龐皺起,“還真沒有啊,也全不過那些事兒,不如等下回去問問老婆子,這幾年我們府上與他們府上關係有些好轉,但小人是不常過去走動的,老婆子和那邊幾個老家夥時不時來往來往,或許她知道的多。”
謝星闌點頭應好,待回了府中,便見江嬤嬤領著一眾仆婦已備好了晚膳,滿桌菜品皆是江州風味,待幾人落座,張伯便說起了東府見聞,江嬤嬤一聽謝清菡放了一把火,登時嚇了一跳,“大小姐可受傷了?”
張伯搖頭,“沒有,但她不認是她氣著了老太爺,且這時老太爺唇角見了黑血,她便說老太爺說不定是被毒死的,結果請來了大夫一看,驗出那黑血無毒,人也不像是中毒之狀,多半還是因為病發吐血。”
江嬤嬤輕嘶一聲,“下毒?這不太可能吧,那府上老夫人前幾年過世了,隻剩下老太爺,與大小姐偶爾爭執,也是因為大小姐的親事,以及扶正林姨娘之事,說是如此,但這麼多年過去,老太爺和三老爺忌憚簡氏,始終不敢將大小姐如何,大小姐也明白這一點,因此凡事據理力爭,下毒這等陰損法子,大小姐絕不會用的。”
李芳蕤這時道:“那林氏母子呢?”
江嬤嬤歎道:“
老太爺和三老爺,都快將兩位公子寵成紈絝子弟了,並且兩位公子雖是庶出,可為了給他們一個名分,是一早就記在三夫人名下的,如此在總譜上,這兩位可是嫡子,也就是這麼多年了,三老爺想給三夫人一個名分,這才動了扶正的心思。”
秦纓不由問:“按理高門大族,是不接受妾室扶正的,三老爺喪妻多年,怎未曾續弦?”
江嬤嬤不由得嗤笑開,“三老爺本也是要臉麵的人,他怎會不想,隻可惜當年三夫人之死鬨得大,當時林氏剛產子不久,為了不衝撞小公子,三夫人的喪事辦得十分簡陋,這下可惹惱了簡氏,那是十五年前,豐州之亂已平,簡氏已經是信陽氏族頭一份,哪能忍受這般欺辱,簡氏帶著人上門大鬨了一場,莫說江州,便是連州、楚州等地都知道三老爺寵妾滅妻,後來老太爺和老夫人,也想為三老爺娶正經夫人,可這幾州府的高門貴女哪能看得上?莫說嫡女,便是人家的庶女也不想來蹚渾水——”
張伯跟著歎道:“正室有兩個女兒,有強勢的外家,愛妾有個兒子,地位穩固,彆人嫁進來若沒點身價,沒個兒子傍身,豈非要步三夫人後塵?本來要求低些,取個一般商戶的女兒,也是有人家願意的,但老太爺那時候眼界高,非要娶名門之後,一拖拖了數年,眼看著林氏生下七公子了,都還未尋到滿意人家,而三老爺寵愛林氏,也打消了續弦的念頭。”
江嬤嬤繼續道:“林氏生下兩位公子,老太爺和老夫人對她也足夠滿意了,一來二去也沒了心思,這兩位公子既是‘嫡子’,那家裡的產業,往後的家主之位,都是他們的,本來按照組訓,他們這等庶子,成家之後可是要搬出去的。”
李芳蕤恍然,“難怪大小姐說那是她的家,她可是嫡長女,占了嫡出之名。”
江嬤嬤應是,一邊為幾人布菜一邊道:“老太爺和三老爺寵縱也就罷了,教養上也是花了心思的,讓六公子入了江州書院讀書,還拜在書院山長名下,六公子前歲中了舉人,春闈雖落第了,但下一次再考想來不會出錯,文采上儘心,武功上也不落下,五老爺請了一位厲害的教頭給五公子教授武藝,他便也讓六公子和七公子跟著教頭學武。”
李芳蕤又道:“這當真是做未來家主教養的。”
江嬤嬤頷首,“三老爺年輕時不學無術,後來看著我們老爺和隔壁二老爺都入朝為官了,這才開始後悔,因此對兩位公子給予厚望。”
秦纓和李芳蕤聽得頗為唏噓,謝星闌這時道:“老太爺過世,可知會簡家了?”
江嬤嬤一愣,“這便不知了,不過大小姐應該會知會的。”
謝星闌頷首,“簡氏派人來,她的處境便不會太過艱危。”
江嬤嬤笑開,“正是此理,公子多用些,縣主和李姑娘也莫要客氣,今夜倉促,實在是照顧不周——”
東府的事說完,江嬤嬤便忙著招呼三人用飯,待用完晚膳,又送她們去歇下,謝星闌多年未歸府中,膳後先去謝正瑜夫妻的院子看了看,待回到自己的住處後,便吩咐謝堅,“明日一早先將蘇婉儀和餘秀蓉的證供送去江州府衙。”
謝堅自是應好,“她們的老家縣城距離楚州城並不遠,若是順利,兩三日就該尋到家人,公子當真打算留六七日?如今十月初,回京還要走上七八日,若十月底回去,隻怕南詔使臣已經到了,到時候咱們說不定什麼差事都得不著。”
謝星闌瞥了謝堅一眼,“你想得什麼差事?”
謝堅輕哼道:“使臣來朝回回都是大事,這南詔雖小,但此番又來皇子又來公主,比從前都要慎重,咱們不能當個局外人啊。”
謝星闌淡聲道:“什麼差事都無差,盤算越多,反倒落空。”
謝堅欲言又止,謝星闌此時眯眸道:“我記得當年跟著謝正襄一同去雲
滄江邊善後的正有李忠和,你去查一查此人近年有何不軌之行。”
謝堅挑眉,“查他作甚?”
謝星闌涼涼掃謝堅一眼,還未開口,忽然聽見隔壁院中響起了幾聲女子驚呼,謝星闌眉頭一皺,起身便朝外走。
春和苑與他的院子一道回廊之隔,他出院門,大步流星到了春和苑門口,剛進院子,便見窗欞上幾道人影,李芳蕤和白鴛的驚叫聲格外明顯!
而秦纓在屋內道:“彆動彆動,你們就在那彆動——”
謝星闌眉頭一揚,步履如風,見門扉半掩著,便徑直推門而入,一進門,便見屋內一片兵荒馬亂,李芳蕤和沁霜白著臉縮在東廂牆角,白鴛也紅著眼眶站在二人身邊,而秦纓手中拿著一根支窗欞的木棍,正斜對著他,麵無血色地盯著房梁。
看到謝星闌入門,秦纓幾乎立刻露出求救神色,又忌憚地看向門口斜上方,謝星闌心底一緊,忙走到她跟前去,“出什麼事了?”
話音還未落,秦纓一把抓住他手臂,又將他轉過身麵對西北方向的房梁,躲在他身後道,“蛇——有蛇——”
謝星闌抬眸一看,隻見房梁之上,不知怎麼竟盤著一條竹竿粗的黑蛇,那長蛇不知何時進的屋子,此刻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屋內幾人,還“簌簌”吐著蛇信子,像隨時都要撲下來似的,謝星闌眉頭一皺,向後攬住秦纓退了兩步。
秦纓瑟瑟躲在他背後道:“我和芳蕤聽到桌子底下有聲音,低頭一看竟是此物,它受驚了不跑,還在地上盤旋,我聽說蛇怕比他長的物件,便拿了這木杆,誰知它一下就竄上了房梁,它離門口這樣近,我們都不敢跑出去,它、它好像更凶了——”
秦纓語聲發顫,死人都不怕的她,卻實在要被這長蛇嚇死,她緊緊抓著謝星闌向後來的手臂,手中木杆一脫力便落在地上,謝星闌見她如此實在揪心,立刻道:“謝堅!”
謝堅和跟來的翊衛進門,紛紛抽刀而出,謝星闌這時轉身,見她人被嚇蒙了,直盯著房梁看,抬手便擋住了她的眼睛,“彆看。”
秦纓人僵著,心狂跳,隻見兩個翊衛搭手借力,謝堅踩著他們的手被抬了起來,一抹刀光綻出之時,秦纓好似看到了那黑蛇的獠牙,然而下一刻,她眼前光線一暗,是謝星闌的手輕輕落在她眼前,她迅速一眨眼,“砰”的一道脆響,和著李芳蕤幾個的驚叫聲一並響了起來!
秦纓又嚇了一跳,視線被擋住,手往前一抓,卻觸到了謝星闌身上,她剛縮回手,便聽謝堅跟她們道:“好了好了,殺死了!我丟的遠遠的,你們彆怕。”
恍惚間,有何物落在了地上,又有一抹腥味在廂房內散開,秦纓一把拉下謝星闌的手,隻看到地上一抹血跡,而謝堅捉著那條黑蛇快步走了出去。
秦纓大鬆一口氣,“我從未見過這樣大的蛇!嚇死人了!”
李芳蕤三人也鬆了口氣,卻看著那抹血跡欲哭無淚,“我忘記捂眼睛了,眼睜睜看著謝都尉把蛇頭剁下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如此說,秦纓自是感激謝星闌沒叫她看見那一幕,她不停撫著胸口,可看在近在咫尺的謝星闌,那心跳不僅不慢,卻反而更快了,她後退一步,口齒都不夠利索,“怎、怎會有蛇?”
謝星闌眼底浮著擔憂,“江州潮濕多蟲蟻,這些屋子雖有人打理,但常年無人住,園子裡花木又繁茂,初冬剛至,蛇蟲們正是找暖和地築巢之時。”
見她唇無血色,謝星闌沉聲道:“可嚇得狠了?”
秦纓搖頭,卻越想越是頭皮發麻,“不會還有蛇吧……”
謝星闌道:“我叫人摸查看看,隻是仍住此處,你們必定都覺害怕,得換一處地方住,來人,叫嬤嬤來——”
不消謝星闌去請,得了信兒的江嬤嬤和張伯已
小跑著進了院子,江嬤嬤進門便告罪,“都是老身的不是,讓縣主和李姑娘受驚了,兩位姑娘也受驚了,夏日園子裡花木繁茂,又沒有足夠人氣,蛇蟲便多了,早前滅過一回,沒想到還有,真是老身的罪過——”
秦纓定下心神,“不怪嬤嬤,實是此物陰滑,不好發覺。”
謝星闌道:“可還有彆處常打理的院子?”
江嬤嬤點頭道:“還有景明閣,那本是夫人從前納涼之地,是兩三日便要打理一回的,隻是那裡隻有一間廂房一張床榻,至多能讓兩位姑娘住著,如今四位姑娘必定是住不下的,老身們住的地方醃臢的很,倚竹園那裡已經讓蘇姑娘她們住下了,公子先陪陪縣主和李姑娘,老身這便去收拾住處去——”
江嬤嬤還未轉身,謝星闌道:“罷了,收拾出來時辰太晚了,不必耽誤了,我適才去看父親母親的院子,也是常打理的。”
江嬤嬤遲疑,“可那裡——”
江嬤嬤想著,那是先老爺先夫人住地,雖過世多年,但擺設從未動過,即便他們不忌諱,讓年輕姑娘家住,她們也是不自在的。
江嬤嬤不知如何將此言道明,秦纓卻反應極快,她忙道:“其實此處也——”
她話音未完,謝星闌便轉身看向她,“我住父親母親的院子,你住我那裡,正可歇下二人,我那裡多年未住人,一切皆是簇新,你可介懷?”
“啊?”秦纓一呆。
見眾人都看著自己,秦纓又忙不迭道:“哦不,當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