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闌眉峰微動,“如此,便是調查二十五到二十七日內出城的馬車,又或者是運送貨物的的貨箱——”
秦纓點頭,眼風一瞟,看到了放在一旁的冬襖與棉袴,她上前拿起冬襖,再迎著窗外明光四下翻看,看著看著,忽然一抹異樣的氣味從冬襖袍擺上散發出來。
秦纓眉頭幾皺,又兩步走到門口,門外寒風呼嘯,屋內屍體的淡淡腐臭已經散去,但即便如此,那一縷異樣氣味還是縈繞在秦纓鼻端。
秦纓鼻息微動,“怎麼……怎麼有些像藠頭味兒?”
謝星闌蹙眉道:“這不可能,證物送入此地,便無外人來過,更不可能沾上食物氣味兒。”
說著謝星闌鼻尖也動了動,隨即劍眉一擰,竟真是偏異臭的藠頭氣味兒。
秦纓無奈道:“那日在義莊,堂內屍首多,腐臭也盛,竟未分辨的出,但若是沾了食物,那又怎會日久不散?”
秦纓輕捏袍擺,便見泥漬雖乾,袍擺卻仍是凍硬著,許是如此,反而將氣味兒留了下來,秦纓搖了搖頭,“總不至於是沾了什麼食物湯水,罷了,先查運送屍體和侯波白日去了何處……”
謝星闌也應好,秦纓便放下長襖拍了拍手。
謝星闌見她指尖被凍得微紅,吩咐謝堅道:“去備熱水。”
二人從停屍處回到內衙,熱水已經備好,秦纓淨了手坐至炭火旁暖身,又問:“蘇老伯如何?”
謝星闌道:“在府裡過的年,他很安分,你不必擔心。”
說至此,他又道:“此前查的事,如今已經有了些眉目——”
秦纓一聽,頓時專注地看著他,謝星闌拉過敞椅坐在她身邊,眉眼間也覆上幾分溫柔神色,“那個叫做長祥的,當年是和多壽一起入宮的,多壽沒多久被分在皇後宮中做小太監,長祥則去了淑妃宮中,後來豐州瘟疫,他二人都會些藥理,便排上了用場。”
“後來他二人都算立了功,多壽死後,他還在淑妃宮中待了些日子,待回京城後,才論功行賞,將他調入禦藥院,從領頭太監做起一路做到了如今的掌事之位,他為人謹慎小心,這些年禦藥院在他手下,半分差錯也沒出過。”
秦纓眼瞳微深,先道秦璋坦誠了舊事,又撿了重要之處道來。
聽到貞元帝曾患瘟疫,謝星闌皺眉道:“當年北上的宮侍,折損的頗多,尤其跟在陛下身邊的幾個,卻原來,是因為陛下染了瘟疫?”
秦纓眉頭一皺,“都是因為瘟疫?”
謝星闌搖頭,“並無記載,隻是查到了宮人名冊比對才發現,本還覺得奇怪,但既然陛下都染了病,可想而知刺史府也並不安穩。”
秦纓歎道,“爹爹告訴我,當年瘟疫剛傳入城中沒幾日,陛下便染了病,我母親去請安之時發現不妥,陛下便未瞞他,對外,此事自然是秘而不宣的。”
謝星闌眉峰幾動,“如此倒也說得通了,我曾聽養父說,在豐州起時疫之後,陛下處理國事是隔著簾絡與屏風的,看起來是怕外臣傳染了陛下,可如今看來,卻是陛下已經患了病,怕外臣發現——”
秦纓驚訝,“謝大將軍?”
謝星闌頷首,“彼時他初得提拔,第一次有機會麵聖,卻不想隔著兩道屏風,一時失望而歸,等打了勝仗已是臘月,這才第一次見到陛下。”
秦纓恍然,默了默,又將母親與兄長中毒之事道來,謝星闌眼瞳幾番暗沉,卻並無多少意外,隻涼聲道:“果然如此——”
秦纓不解地看他,謝星闌道:“此前我已想到,能對你母親動手之人必定位高權重,如今得知這道駝峰羹之事,我便愈發篤定了。”
秦纓心底一涼,“你也懷疑陛下?”
謝星闌微微傾身,“也可能是太後、皇後,甚至是另外兩位娘娘。”
秦纓唇角緊抿,心底焦灼又起,連她都覺千難萬阻,更莫要說謝星闌自幼便受天地君臣之教誨,當著秦璋,她未顯露分毫退縮,可麵對謝星闌,她還是要陳明利害。
她沉吟道:“無論是誰,這案子都不好探查,鬨個不好便是株連之禍,說不定還要得個犯上謀逆之名留在史書上,我和我爹爹責任在身,絕無避讓,但你……”
她再天真,也想的到最壞處,便也學了當日的他將話說明。
此言落定,謝星闌握住了她的手,“彼時你如何不願我瞞你,今時,我便有百倍之堅決,你不必有此顧忌,隻惜眼前人,何需身後名?”
秦纓心腔一熱,“謝星闌……”
四目相對,謝星闌目光鄭重,更有著不可撼動的沉穩與柔情。
秦纓深吸口氣,點頭道:“我本也不打算瞞你。”
謝星闌自是欣然,秦纓定了定神,又將上折子求藥的計劃道來,“爹爹說的與我們查的都對了上,但還是得想法子往宮內查,明日我便去見一見這個長祥。”
謝星闌道:“能在宮內坐上掌事之位的,皆是滴水不漏之人,他在禦藥院當值,按理該忠於陛下,但他私下裡,對淑妃宮中之人頗為照拂,是個念舊主之恩的,要說弱點的話,那確是沒有,但若他知曉內情,倒是能想想彆的法子。”
見他眼底閃過一分危險之色,秦纓連忙搖著他的手道:“不可傷及無辜!”
謝星闌眼也不眨,“哦?”
他容色未改,秦纓頓時更為擔心,他前世的手段她可再知道不過!
她秀眉倒豎,拉著他站起身,認真道:“那長祥是宮中之人,本就不可妄動他,他若是幫凶也就罷了,但還無證據表明與他有關,你若是敢——”
她語速越來越快,但謝星闌眉眼卻越來越晴朗,見他連唇角都牽起來,秦纓這才意識到自己也被哄了一道,她秀眸一瞪,當即要甩開他的手,卻不想謝星闌順力而來,反倒欺近一步。
謝星闌順勢將人攏住,笑的開懷:“知道了知道了,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