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抓人 三更合一(1 / 2)

“縣主, 這會兒去未央池做什麼!”

白鴛緊跟在秦纓身後,如此一問,秦纓頭也不回道:“你沒聽見嗎, 竹林裡的毒蜂又跑出來了——”

白鴛小跑著跟上, 又看了一眼天穹, “如今天氣轉暖,太陽這麼大,毒蜂飛蟲跑出來再正常不過,您去了萬一被蟄了怎麼辦?”

秦纓語速極快道:“可紫竹林與荷花池中間門隔著邀月樓與攬月樓,還有一片假山石林, 好端端的, 毒蜂怎麼會跑去哪裡?!”

白鴛自然無法回答, 秦纓也不再言語, 隻加快了步伐,一路疾行到未央池, 剛進苑門, 又直奔紫竹林而去,如今未央池內看守鬆散,守衛見她自不敢攔阻。

等到了竹林之前,果然看到四個太監痛吟著癱坐在地。

他們臉上手上數處紅腫,比去求藥的小太監還要嚴重,見到秦纓, 又都費勁地起身行禮,秦纓忙道:“免禮免禮,毒蜂蜂窩是在何處發現的?可能帶我去看看?”

一個小太監尚能忍痛,帶路道:“就在荷花池邊上,您請跟小人來吧。”

紫竹林在梅林西南, 荷花池在梅林正西麵,而邀月樓與攬月樓,連帶著兩樓之間門的假山群,正好斜斜橫貫在兩處景觀之間門,要從竹林去荷花池,最近的路,便是穿過假山石林。

沒多時,一行人到了荷花池畔,未央池去歲秋日才建好,彼時滿池荷花皆漸次凋零,後來整個冬天,被大雪覆蓋,如今雪化了,便見荷花池內死水混濁,池子邊上,亦是一片早已乾枯的二尺高蘆葦。

小太監帶著二人走過荷花池南側石橋,指了指近前的枯草道:“縣主,就是在這裡,在這裡發現的,我們正在割草,也不知誰碰到了蜂窩,一群毒蜂立刻跑了出來,我們逃都逃不及,好容易點著一把枯草,才把毒蜂趕走,結果全都逃去了紫竹林裡。”

小太監想到了去歲賞雪宴之事,囁喏道:“不知是不是害死那位將軍的毒蜂。”

賞雪宴發生之事,雖未大肆宣揚,但宮裡侍從早已傳開,秦纓毫不意外他有此念,而下一刻,她將鬥篷一解扔給白鴛,自己邁步進了枯草叢裡。

“縣主且慢——”

“縣主!小心毒蜂!”

小太監與白鴛齊齊色變,秦纓道:“毒蜂都跑了,放心吧。”

秦纓一言落定,往小太監所指之處走去,如今積雪消融,枯草之下一片泥濘,再加上發現毒蜂之地靠近池邊淤泥,秦纓走的頗不穩當,待走到地方,秦纓傾身,在草叢之中撥弄起來,一看便是在尋找什麼。

白鴛在邊上著急,“縣主,您先出來,您要找什麼,讓奴婢去找——”

秦纓不搭話,隻彎著身子細細摸查,沒多時,她似乎發現了什麼,身子趴的更低,而很快,她驟然直起了身,手中多了個沾了泥漬之物,白鴛定睛一看,隻見秦纓手中拿著的,竟然是一隻比大拇指稍粗些的小竹筒!

看了竹筒片刻,秦纓又傾身,一番摸索後,又找到了一隻極小的布製瓶塞,她雙眸晦暗,麵色亦極其嚴峻,很快抬步走上岸,也顧不得鞋上沾了泥漬,立刻在荷花池以南四下探看起來。

荷花池占地不小,夏日風景必定怡人,南側接攬月與邀月兩座樓闕,東側則是一片自攬月樓後延伸而出的假山石徑,當初她與謝星闌為了掩人耳目,便是從荷花池東側的假山之中艱難繞行到了梅林西北一側。

秦纓拍了拍手上泥漬,將竹筒與布塞用絲帕包起來放入袖中,又往東側的假山叢中走去,白鴛和小太監不知所以,全都一起跟了上來。

秦纓看了眼小太監,道:“你不必跟著了,回去等藥吧,你們求藥的人已經拿到藥膏了,我在此隨意轉轉。”

小太監應是,秦纓又吩咐白鴛:“把東麵的侍衛叫來。”

白鴛眨了眨眼,猜到是與趙永繁之死有關,忙不再問,沒多時,白鴛帶著個侍衛過來,行完禮後,秦纓吩咐道:“你從東門出,去金吾衛衙門一趟,告訴小謝將軍,就說未央池發現了新的線索,請他速速來一趟,若他不在,便來個校尉。”

侍衛愣了愣,連忙快步而去。

秦纓看了一眼天色,轉身入了那崎嶇難行的石徑。

此道她走過一次,卻是在雪夜之中由謝星闌帶路,而今再走,便發現除了他們那夜走的主道之外,這假山群中段也有可穿行出去之地,秦纓心中有數,又退回荷花池畔,自南往西繞行,便見西側是瀟湘館附近的空置館閣,而北側,則是一片位於木槿花林中賞景的樓台,沒多時,秦纓又繞回了竹林外。

如此走了一圈,白鴛道:“您在找什麼?”

秦纓道:“在找掩藏行蹤的法子。”

話音落下,她複又在梅林西側、南側轉了起來,如今未出正月,尚有殘梅綻放,幽幽的紅梅冷香之中,秦纓的表情也分外寒肅。

未央池距離金吾衛不算太遠,小半個時辰不到,謝星闌便帶著龍翊衛趕到了未央池,老遠見秦纓候著,他立刻加快了腳步。

等走到跟前,秦纓立刻道:“你跟我來。”

謝星闌不甚明白,這時秦纓才道:“一個多時辰之前,幾個在此打理荷花池的內侍被毒蜂蟄傷了,而毒蜂依舊是竹筒蜂——”

秦纓講明前因後果,便到了荷花池畔,她指著發現毒蜂之地,又將那竹筒拿了出來。

謝星闌一看竹筒劍眉便是微皺,秦纓亦道:“當天晚上,凶手與阿依月合力謀害趙永繁,我們當時已經讓翊衛與禦林軍仔細搜查攬月樓周圍,但一場大雪落下來,卻毫無所獲,不是因為凶手將證據帶走了,而是他將證據,扔在了荷花池中——”

“當時荷花池已經被大雪封住,這麼小的竹筒,自很容易陷入雪堆之中,而等雪一化,竹筒便會沉入水中陷入淤泥,再加上竹子易腐爛,這證據便可消失的無影無蹤,但他沒想到,大雪覆蓋了荷花池周圍,他扔的地方,不是池中,而是池畔。”

“若竹筒裡再無香粉,倒也罷了,仍在這草叢裡,被雪水泡上半月,也就爛了,但這竹筒裡還有未用完的香粉,寒凍兩月,如今雪化後,布塞脫落,香粉隨著雪水蔓延開來,便生了特異氣味,隨風傳入假山石林之間門,這才引來竹蜂在此逗留!”

謝星闌看了看竹筒,又看向她沾了泥漬的繡鞋,眼瞳暗了暗道:“這便是說,當天晚上,凶手在將香粉塗抹到趙永繁身上還不算,他還來了此地?!”

秦纓沉重地點頭,“不錯!當日我們問了所有人的證供,都在問他們何時離開梅林,何時到了攬月樓與竹林,又或者,與趙永繁是否私見過,但我們誰都沒想到,還有人跑到了荷花池西南側去……”

秦纓擰起眉頭,“但我也未想明白,他是何時來的此處,又是如何離開的,趙永繁幾乎是在我們回到梅林之時過來的,在此之前,先是阿月與蒙禮在此私會,後來你我又在附近,那凶手唯一能出現的時機,便是在我們離開攬月樓之後,我們繞行去梅林北麵,隻有半炷香的功夫,這半炷香的功夫裡,凶手又是如何過來的?”

秦纓看向四周,“適才我繞了一圈,仍是沒想明白。”

謝星闌眉眼沉凝,“先令人確定竹筒內殘留,我再命人搜一搜,看看這周圍還能不能發現什麼古怪——”

秦纓應是,謝星闌叫來謝堅,一聲令下,十多個翊衛儘數散了開。

二人已幾日未見,秦纓定了定神問:“侯波查的如何了?”

說起此事,謝星闌眉眼稍暗,“如你所言,杜子勉二十六那日,留到了快酉時才離開相國寺,而相國寺回京要走一個時辰,他到城門處時,已經是一更天,據相國寺的師父說,當日他帶了親隨一人,護衛二人,除了他自己的馬車,還有一輛裝運日常用度的馬車,與你前次說的車廂狹長,下有暗箱的形製十分相似……”

秦纓又問:“那侯府之人可見過侯波?”

這一問,使得謝星闌麵色更沉,“前兩日,我們既帶了與江原私見之人的畫像,也帶了侯波的畫像,一起上門查問,但他們門房的小廝一個也沒見過。”

秦纓難以置信,“這怎可能!若侯波去過,必不可能認不出,他眉梢上的疤痕那般明顯。”

謝星闌接著道:“這兩日我們一直派人監視侯府,暫時看不出異狀,不排除門房小廝已經被換過的可能,同時——”

他眸光一暗看向秦纓,“同時我也查到,貞元七年九月末,定北侯忽然從幽州回了京城,且是受陛下詔令而歸,那時大周疆域穩定,並無戰亂,陛下詔他回京,實在古怪。”

他又道:“而我父親當年上折子辭官,是八月提出的,因朝中尚有事物交接,拖延到了九月下旬才得準,十月初,我們踏上的歸程。”

秦纓輕吸一口涼氣,“你父親辭官那年,定北侯起初不在京中?”

謝星闌點頭,“不錯,他如常駐守幽州。”

秦纓秀眉擰了起來,“當年案發時,杜子勉和杜子勤皆是年幼,這案子必定不可能與他們有關,最多,是杜子勉要為父親掃清障礙,但倘若當年定北侯人都不在京城,又憑何與你父親生仇怨,從而要謀害你們全家?但那時,卻是陛下詔令他回京!”

二人左右無人,謝星闌默了默道:“在我記憶之中,我父親甚至與杜家並無私交,若真是他們府上動手,那便隻有一個可能——”

他麵色一寒,“他是奉禦令而為。”

秦纓心腔一窒,“但……但為何,你父親是陛下登基初年欽點的榜眼,後來知曉你父親丹青極佳,還欽點他為之畫禦像,還有,他們都喜歡《陸元熙夜宴圖》,陛下應該將你父親引為半個知己才是……”

秦纓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謝星闌顯然早在日前便有了此推測,反而顯得沉定許多,秦纓又道:“就像我不敢相信對我母親下手的人會是他。”

如此一言,秦纓忽然靈光一閃:“為何這般巧合呢?雖不確定幕後凶手到底是誰,但我母親我兄長之死,你們謝府上下被害,竟最終都牽涉到了皇宮中去?難不成真像李琰說的,宮中當真藏著什麼不見天日的隱秘……”

秦纓擰著眉頭,側身踱步起來,又語速低快道:“一個在貞元三年,一個在貞元七年,前後隔了四年,總不能是因為同一個動機吧?貞元三年最大的怪事,是瘟疫戰亂之中,刺史府還生了刺客之亂,我母親走了一趟刺史府,便招來殺身之禍,而貞元七年,則是你父親走後,那場昭文館的大火……”

每每她如此模樣,便是苦思冥想勘破玄機之時,謝星闌不出聲打擾,也擰著眉頭思索起來,在得知當年定北侯是被貞元帝急詔回京之前,他從未將自家被害之事,往皇權宮闈之上想,但堂堂定北侯,為何偏偏在那年被急詔回京?

忽然,秦纓駐足道:“還有一處疑問,陛下當年已經十分寵信崔氏,便是有何事端,也該找崔氏,而非急詔杜巍遠途回京,這是哪般緣故?難道他對定北侯府的信任,比對崔氏的信任還要更多?!”

謝星闌頷首,“我也有此疑問。”

見她麵色嚴峻,謝星闌又安撫道:“查到這一步,我反而不急了,你不必替我憂心,現如今還未有指證定北侯府的鐵證,若有,我方才有下一步動作。”

秦纓籲出口氣,麵色微鬆,心弦卻仍然緊繃著,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兩個替至親討還公道之路,竟都是如此艱難!

她正憋著一股子氣,可忽然間門,謝星闌從懷中掏出一方巾帕,上前一步,蹲在了她跟前,秦纓一愣,連忙做退,“你彆——”

謝星闌握住她腳踝,“彆動。”

腳踝被捉住,直令秦纓僵在原地,眼瞳也微瞪,待低頭看來,便見謝星闌正用巾帕,一點點擦去她繡鞋兩側沾上的汙泥。

秦纓愣了愣,心腔驀地酸軟,又忙朝遠處看去,見林間門翊衛們人影幢幢,輕聲道:“回家換掉便是,好多人呢……”

謝星闌不語,直將幾處明顯的泥漬擦淨了才站起身來,見秦纓眼也不眨地望著自己,他眼底也滑過幾分溫柔神色,“叫他們看到又如何?”

謝星闌擅長隱匿情緒,偶有暴露,也會被他很快壓下,此時說著曖昧之言,麵上卻是波瀾不改,愈發顯得他誠懇又專注,亦越是叫人動容。

秦纓正待開口,謝堅與白鴛從遠處跑過來,“公子,縣主,找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又問了近幾日打理園子的小太監,也說沒看見多餘之物——”

秦纓眉頭擰起,“那便隻有這裝香粉的竹筒了,按照當夜他們謀害趙將軍的手法,至多還有燈燭之物,但或許阿依月用的燭火秀珍,後來藏在了身上。”

謝星闌也道:“時隔多日,便是有什麼燈芯油漬,也難尋見,但你發現了竹筒,至少證明當日眾人的證供,還有諸多值得推敲之處。”

二人正站在荷花池邊上,秦纓緩緩掃過周圍的樓闕、假山、梅林,總覺得有何處存著異樣,但如今霜雪消融,景致大變,看著眼前園景,她一時難以參透。

歎了口氣,秦纓道:“先去找柔嘉看看這竹筒。”

便是已經料定是此物招來毒蜂,但還是要請個大夫看過才算周全,這時,白鴛在一旁上前道:“縣主,還沒去拿給侯爺的藥呢——”

秦纓差點忘了此事,看向謝星闌,謝星闌便道:“我隨你同去。”

二人繞回內宮,又從禦藥院拿了藥,一同往宣武門而去,剛出宮門,便見幾匹快馬停在了宮門之外,竟是崔慕之——

崔慕之帶著人馬自城外回來,似要去麵聖,乍見秦纓二人自內宮而出,麵色頓時沉了下來,又一眼掃見白鴛手上還拿著藥,便跳下馬背來走上前來。

他看著秦纓道:“你父親的腿疾還未好?我此前給你的藥無用嗎?”

話音一落,謝星闌烏瞳驟冷,秦纓眉頭一挑,也暗道不妙,她一本正經道:“崔大人,當日我已拒絕了你,卻沒想到你還是送了藥,多謝你的好心了,不過我父親用這禦藥效果極好,因此,你的藥入了庫房,暫且被閒置了,真是不好意思。”

崔慕之似乎早有所料,他也不怒,隻掃了眼一旁的謝星闌道:“無礙,隻要你父親痊愈了便好,對了,永寧的病我也問過了,並非是什麼惡疾,你不必太擔心。”

他言談隨意,給人一種秦纓與他私交頗多之感,秦纓一陣頭皮發麻,輕咳一聲道:“那是再好不過,我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

她徑直往馬車上走去,走出幾步一回頭,便見謝星闌站在原地,神色晦暗難辨地望著崔慕之,崔慕之亦不閃不避地對視回去,宮門前本就蕭瑟的風,忽然更是冷肅。

秦纓強作鎮定,喚道:“謝大人——”

見他未動,秦纓眉頭一豎,“謝星闌!”

秦纓有些著急,還有些不自知的嗔怪,而謝星闌不知想到什麼,倏地牽唇,與崔慕之之間門那股子劍拔弩張的意味也淡了,他與崔慕之擦肩而過,徑直走向秦纓。

謝星闌目光幽幽,為她掀起簾絡,秦纓麵上不顯,心底到底有兩分發虛,覷他兩眼後,利落地爬上馬車,謝星闌隨後翻身上馬,吩咐道:“去陸氏。”

崔慕之站在原地,人似僵了住,一旁崔陽不解地上前來,“怎麼了公子?小人看那謝星闌的臉色,還以為他要如何與您爭鋒相對呢,卻不想被縣主一叫就走了。”

崔慕之再無片刻前的從容,他眉眼陰沉片刻,又牙關緊咬道:“他已經得償所願,當然……當然不必針鋒相對……”

……

車馬皆往陸氏而去,秦纓坐在馬車裡,不時掀簾看一眼謝星闌,見他也不問,神色也是尋常,反倒她自己愈發不寧,某一刻,她倏地掀開簾絡,“其實——”

見她有話要說,謝星闌催馬靠近,又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秦纓道:“其實就是我頭幾次入宮,有次碰見了崔慕之,他說他們府上有位沁州薛氏的神醫在,能幫我父親治腿疾,我自然便要問了,說既有神醫,為何永寧病了多年,也未好,後來從他言語之中得知,他們是找了這位神醫給永寧看病的,但多年未起效,他父親還說過等永寧長大懂事了,便會病愈,這是什麼話?”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