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很大,侍立的太監宮人很多卻沒發出半點聲息。正中的玉階上的禦案後是皇帝。而龍椅左側設一座,端坐著一鳳冠鳳袍眼神淩厲的秀美婦人,這不用說就是朱皇後。
玉階之下也有一座,坐著另一個宮裝美婦,美婦身後站了一個比蕭遲略大的玉冠四爪龍紋袍的年輕男子,。而右側是熟麵孔,皇太子蕭遇,見裴月明進來立時麵露怒色。
那左側的應該就是容妃和二皇子了。
皇帝看著約四旬年紀,麵相嚴肅蓄三綹長須,眉目間能看出年輕時的英俊,著一身海藍色的常服,作的是簡簡單單的家常穿戴。
光看打扮,就知他想大事化小了。果然,皇帝見了裴月明神色,輕輕一歎,而後緩聲道:“遲兒,兄弟間偶有口角不奇,你怎這般按不住脾性?這半月時間,你可悔悟了?”
先把事情定性為家事,再輕描淡寫一筆帶過,頂撞皇父直接忽略,毆打太子則說成是兄弟爭執。
裴月明一喜,她差點就要一口應下了,隻餘光瞥見王鑒,她勉強按捺下來,抿緊唇露出一抹倔強不馴。
“陛下!”
卻有一道女聲和裴月明的表情同時出現,是朱皇後。朱皇後不可置信看著皇帝:“蕭遲他毆打太子,頂撞皇父,您,您就這麼……”
“蕭遲他目中可有君父?可有綱紀長兄?遇兒可是一國儲君!他辱打儲君,……”
憤怒的朱皇後話未說完,便迎上皇帝不悅的目光,她生生一滯,胸口劇烈起伏到底不忿,目光轉哀,悲傷泣道:“陛下,非妾不容人,隻您去看過遇兒的,這麼大一個人被打得臉腫齒搖,眾目睽睽的,他尊嚴何存?他也是您的兒子啊!陛下!”
玉階下,蕭遇亦露出屈辱難堪之色,哽聲道:“父皇!”
皇帝眉心攢成一個結:“好了!”
諸多聲音一滯,他怒聲道:“在場的已理乾淨了,此事不會外傳,朕也罰了遲兒跪太廟。”皇帝冷臉:“一家骨肉,遲兒有悖忠孝便是你們所樂見的?”
說到底,這事若鬨大對蕭遲影響非常惡劣,所以必須大事化小,“皮肉之傷,數日便愈。皇後身為嫡母,可有慈母之心?太子身為長兄,可有寬容友愛手足之情?”
再抓住不放,皇後就有為母不慈的嫌疑,太子也涉狹隘不容手足,又顧忌皇帝心意,二人噤聲,不得不退一步。
半晌,皇後冷臉看裴月明:“蕭遲須自悔其過,向遇兒道歉。”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皇帝點點頭:“應當如此。”
他看一眼張太監,張太監輕手輕腳快步上前,來扶裴月明,“殿下。”手上一提,卻暗暗往下壓,拚命打眼色。
這是恐蕭遲桀驁,拒絕道歉了。
接到眼神,裴月明一後背的冷汗,忠孝可大可小,她可不敢亂來毀了蕭遲,皇帝這台階她必須接下來。
可該怎麼接,才不顯得怪異?
電光石火,裴月明昂首大聲:“難道就我打了他嗎?”
“我是打了他!”她看蕭遇,目露譏誚:“兄友弟恭,我以為兄長知我脾性大,會多容讓一些,誰知……哼!”
裴月明是不知當時詳情,但蕭遲總不會見人就打吧?他又不是瘋子。且所謂毆打太子,太子也不能乾站著被打吧?
肯定是先發生了爭執口角,蕭遲先動手,繼而互毆的。不過蕭遲的武力值明顯更高罷了。
要錯就一起錯,憑什麼一個人背鍋呢?一人一半唄。
蕭遇一滯。
皇帝卻點頭:“確實兄友弟恭,遇兒是兄長,該多容讓一下兄弟,切不可失了太子度量。”
於是順勢各打五十大板,皇帝說蕭遲:“你不該動手打人。”又說蕭遇:“你該多容讓兄弟。”
裴月明挑釁看了太子一眼,跪下道:“父皇,兒子知錯。”
“好!那下回可不能再犯了。”皇帝捋須,又看蕭遇。
蕭遇不得不跪下,僵硬道:“父皇,兒子知錯。”他極不甘,隻大勢已去,他知道皇帝想聽什麼,低頭調整表情,再抬起時已見羞慚:“是兒子浮躁了,日後再不如此。”
“好!”
皇帝極欣慰,親自下了玉階扶起兩個兒子,將二人的手放在一起,“兄弟即如唇齒,偶見碰撞乃常事,正該如此。”
裴月明和蕭遇碰了一眼,雙方都勉強擠出一個笑。她表麵皮笑肉不笑,心裡卻大鬆了一口氣。
終於過關了!
她冷汗濕透的後背,猶帶涼意的春日裡緩過來後一陣陣寒,不過她還得撐著,因為欣慰的皇帝要留兩兒子用晚膳,以示嫌隙儘散。
一直撐到晚膳,熬過晚膳,裴月明筋疲力儘,連話也說不動了,爬上轎輦差點直接趴下。
不行了,她要死了。
她真的儘全力了。
往軟座上一癱,然後蕭遲就回來了。
……
重華宮內殿燭光明亮。
蕭遲赤足斜靠在軟塌上,掌中轉動兩個黃玉麒麟把件和他大拇指的白玉扳指碰撞發出輕微“噠噠”聲。
王鑒正站在榻前,小聲複述白日之事,他說得很客觀,說完後低低加了句:“依奴婢看,裴姑娘應對尚算得宜。”
客觀來講,裴月明臨場發揮確實還行的,但一想到“自己”跪下悔過認錯,蕭遲心口就一陣憋氣。
他怒道:“我沒錯!蕭遇那廝嘴巴不乾淨就是欠打!”
但事已成定局,他再氣也不能怎麼樣了。
王鑒小小吐了口氣,他不由有些許慶幸的,若日間那個是他家殿下,那恐怕無法收場,也算歪打正著吧。
蕭遲運了一陣氣,不上不下憋得他兩肋生疼,赤足在內殿踱了幾圈,回頭看見王鑒神情,怒了,飛起一腳:“你這奴才是什麼顏色?滾!”
蕭遲腳才挨過來,王鑒直接往邊上一倒,哎喲兩聲而後飛快爬起,溜了出去。
氣得蕭遲抓起兩個黃玉麒麟一擲,“劈啪”兩聲砸在門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