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能打擊蕭遇,蕭遲隻怕是自帶乾糧上火線都是肯的,他這會肯定暢快得很。

裴月明也高興,這頭開得不錯啊,若順利完成差事,這河工政績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皇帝這回很給力啊。

高興了一陣,又有點擔心,主要擔心蕭遲那狗脾氣。

裴月明雖沒親眼見,但蕭遇的反應並不難猜,毫無疑問他會不遺餘力給蕭遲下絆子。

分功勞是好,但這樣橫插一竿子進人家項目裡頭,受的掣肘卻很大的。蕭遲就算是皇子那也是個朝堂新人,根基經驗一應俱無,保管一絆一個準。

問題是朝政官場和宮裡可不一樣,皇帝都得耐著性子斡旋平衡。

“應該不會吧。”

王鑒給裴月明打開一卷長紙,是戶部大小官員及六部主要人物的姓名職務等基本信息,他忙說:“陛下手諭後,就召見了戶部陳尚書了。”

這明顯是要讓關照蕭遲了。

王鑒說:“陳尚書總不敢陽奉陰違吧?”

裴月明卻搖了搖頭,她還是不看好。

陽奉陰違不敢,但和稀泥肯定有的。一邊是東宮儲君,一邊是得寵皇子,陳尚書都六十多的人,官場浸淫幾十年,哪可能讓自己陷進去?

且他兩朝元老,素來勤勉,皇帝也不可能真怎樣他。退一萬步皇帝真怎麼樣了,陳尚書告老致仕的麵子還是有的。

且看著吧。

……

翌日,蕭遲正式赴戶部走馬上任。

自崇明門而出,穿過含慶門,即是外朝。外朝東西朝房外有一高達三丈的朱紅宮牆,宮牆之外,集中了現今所有中央衙門,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禦史台翰林院等等。

整個大晉朝的政治核心,大起大落幾經不易,如今蕭遲終於要踏進來了。

不過他運氣沒裴月明好,頭天晚上兩人換過去了,直到現在都還沒換回來,所以這第一次歸裴月明。

她心裡暗笑,那家夥這會肯定在生悶氣。

不過這也不一定就是運氣不好,這頭天來,裴月明估計是不大順利的。

緋色飛龍紋帷幕的轎輦在戶部大院前落下,王鑒撩簾,裴月明微微低頭而出。她抬起頭,提前等在門前的小吏已迎了上來:“小的請殿下安,殿下請。”

裴月明頷首,王鑒示意小太監打賞。

小吏將裴月明迎了進去,須發皆白有點顫巍巍的陳尚書已帶著兩個侍郎在堂前等著,見三皇子立即上前相迎見禮。

“不必多禮,諸位請起。”

這態度把握並不容易,不能崩了蕭遲人設,更不能得罪人,裴月明矜持點了點頭,抬了抬下巴讓王鑒去扶人。

她又說不必過於客氣拘禮,往後日子還長著。陳尚捋須應了。

這般你來我往客氣一番,陳尚書就說:“不敢耽誤殿下辦差,”他轉頭看了左側一個呂姓侍郎,“河工銀子核算一貫由呂侍郎具體負責,在甲乙號院。”

半句不提是由皇太子領頭的,將呂侍郎推出來後,這老頭咳嗽幾聲:“不如先由呂侍郎和殿下過去?先熟悉一下情況?”

呂侍郎四旬上下,臉瘦削看著不拘言笑,此時已上前一步拱手。

她就說:“勞駕。”

呂侍郎轉身,抬手虛虛指引往裡而去,兩人也沒什麼交談。裴月明瞅了眼他背影,不用懷疑,皇太子底下具體總領差事的,肯定是蕭遇的人。

甲乙兩院都很大,裡麵二三十間值房,大大小小的官員近百,都在埋頭劈裡啪啦忙著核算。

粗粗看過二院,呂侍郎領裴月明到一見朝向最好最大,明顯是剛剛仔細收拾過的值房,十分恭敬拱手一禮,“請殿下恕罪,河工銀子調撥在即,期限很緊,這……”

裴月明秒懂:“本王正是奉陛下之命協理此事的,既時間緊迫,那更不能耽擱。”

呂侍郎也不廢話,乾脆利落出招了:“如今糯米和蘆杆尚未開始算計,還請殿下多多辛勞。”

如今建造城牆堤壩,用的糯米石灰漿。糯米濃湯摻進石灰砂漿當中,再拌以碾碎的蘆杆和桐油,用這種複合漿壘磚石非常堅固,強度並不亞於混凝土。

戶部目前要做的,就是根據丈量數據算計總共需要的材料用量,再折合成銀子,在限期內得出總數上奏皇帝。等皇帝批複後,後麵再具體出庫。

現在分給蕭遲的任務就是算計糯米和蘆杆的用量,呂侍郎道:“殿下十四前算清即可。”

蕭遲將結果交上去,再留一天合算總數。皇帝有旨,十五前核算完畢。

呂侍郎指了指書案上的幾部冊子,還有側邊的一口大箱,表示丈量數據都在這裡了,拱拱手:“下官不敢耽誤殿下。”

乾脆利落走人。

“殿下,他這是……”

王鑒從未接觸過一時還有點雲裡霧裡,裴月明卻一看就明白了,她翻了翻案上的這幾本厚厚的冊子,再瞄一眼那口半人高朱漆大箱。

人家都不和你廢話,一上來就動真格啊!

蕭遲來協理算計,那肯定得分出一塊給他的,貓膩就是分出的這一塊了。

本來吧,要是不為難人的,該單獨截出一段堤壩讓蕭遲算計的。磚石糯米蘆杆石灰人力,反正這一段的,都歸他。順便把前期算計好的基礎也一並送來,畢竟這差事已開始了好些天了。

這樣的話,就非常好入手了。

可呂侍郎不是這樣分,他按材料種類分,讓蕭遲算計整個工程所需的糯米和蘆杆。

這樣分其實也沒問題的,問題是得聯動整個甲乙號院,大家一起配合才行的。

而不是僅外頭配來的一個主事兩個文書小吏,孤零零三號人。

量太大,水文情況也極其複雜,今天初八,還有六天,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至於她,神馬“列宿嚴歲盈……從百裡餘三,遙垣下廣三十丈許,月垣矢百九十二丈,中周……”

腦仁兒一陣疼,這麼多,她光翻譯都趕不及啊。

這更不是她一個人能解決的活。

裴月明頭疼,揉了揉眉心她立即去找陳尚書。

陳尚書倒是非常爽快的,一聽說人手欠缺沒法算計,滿口答應,回頭他送來七八號人,小吏哈腰點頭:“這是陳尚書好不容易騰出的人手,都叫送過來了。”

“……”

看似殷勤實則裝傻充楞,再一問,這老頭回家了。皇帝體恤他年老有功,特地恩旨過他提前二刻下值,可以回家午膳休歇。

裴月明深呼吸,叫人把呂侍郎找來。

問出他在乙號院,王鑒過去,他又跑工部問詢情況去了;王鑒再跑去工部,他又去了都水監;王鑒再趕去都水監,他又回了戶部;……

大夏天的,把王鑒溜得一額大汗氣喘如牛。

已經中午了。

有些困倦,額角隱隱的鈍暈,非常熟悉的感覺。互換雖然還是毫無規律,但裴月明也漸漸摸到些許前兆了。

蕭遲要回來了。

可眼前還一頭亂麻,她趕緊提筆,匆匆將自己的判斷寫下來交給王鑒。

……

蕭遲回來了。

王鑒低聲說今早發生的事,也不用看裴月明寫的判斷,他一聽就明了,臉登時一黑。

王鑒忙轉述裴月明的話:“殿下,裴姑娘說宜先找陳尚書,設法讓陳尚書壓那呂侍郎。”

“還用她說。”

蕭遲哼一聲,直接往陳尚書值房去了。

但誰知陳尚書直接沒來,他稱舊疾複發,使家人來報了病假。

蕭遲的臉當即陰了下來。

老尚書滑不溜手,可不能乾等。問呂侍郎,那呂侍郎跑了一上午還沒跑夠,又去了都水監。

不過蕭遲可不是裴月明,他直接步出大院,冷聲吩咐守戶部的禁軍去叫人。

這活駐六部禁軍就從來沒乾過,麵麵相覷,遲疑一陣,最後看一眼神色不佳的蕭遲,還是去了。

於是呂侍郎就被叫了回來。

蕭遲就立在甲院院中,掃一眼問安的呂侍郎。

呂侍郎倒是一點沒見心虛,仍舊一臉嚴肅板正,拱手道:“青磚石料,沙土石灰等等,俱已在算計。還未曾算計的,如今隻剩糯米和蘆杆。”

一點不悚,一句話就把蕭遲可能有的責問給堵回去了。言下之意,之前也是這樣分工模式也是這樣,反正現在就剩這倆。

之前是不是這麼分工不得而知,但呂侍郎敢這麼說就肯定已經處理好了。

這兩樣,蕭遲不接也得接。

黃玉把件轉動的“噠噠”驟一停,呂侍郎感覺兩道視線鋼刀般紮在他臉上,他不動也不懼。

若是平時,蕭遲手上的黃玉把件肯定已擲到對方臉上,他勉強按下怒火,冷冷道:“呂侍郎難道不知這些許人手不足以算計嗎?”

“殿下何出此言?”

呂侍郎一臉驚詫:“陳主事三人不過專為殿下講解而已,這甲乙兩處院子的百餘號人,俱可為殿下取用啊!”

他指了指兩邊一間接一間的大值房,狀似恍然大悟解釋:“是這樣的,先頭我們是一人負責一兩項,視算計量叫人。哪些人手裡空下來了,我們即再指派他們。”

重點是“空”。

太子下絆子自然不可能叫蕭遲反咬一口的。反正底下的主事和文書小吏們都是公用的,隻要你順利叫動。

蕭遲臉色已很難看,呂侍郎卻仍自顧自領路,他隨意入了一間值房,並吩咐人把各值房的主事都叫過來。

呂侍郎問:“哪一房能騰出人手?如今糯米和蘆杆都還未曾開始算計。”又拱拱手,示意人給蕭遲回話。

有一人上前一步,恭敬拱手,卻搖了搖頭:“我們房剛領了砂漿的事,人手不夠還想著添。”

“我也是,郝州那邊的青磚出了點岔子,得重頭開始了,唉……”

“不是吧?之前說好你算了磚來幫我,這可怎麼辦?!……”

七嘴八舌,一律完全無辦法抽身。當然,也有沒說話的,但這些人縮在人群後嘴如蚌殼,完全不往前麵湊。

蕭遲臉色越來越黑,兩枚黃玉把件是捏得咯咯響,“都給本王把嘴巴閉上!”

鴉雀無聲,他冷冷道:“既然你們無暇,那本王就自尋些有暇的。”

他懶得和這群人多說半句,直接看向值房內低頭邊算計,邊不時偷偷往上望的文書小吏們。

這些掌固檢校及文書等等的小吏們,才是真正乾活的人。

蕭遲微抬下頜環視一圈,問:“你們誰手中不忙?分些人手出來。”

回應他的是稍頓了頓,然後“劈裡啪啦”更加急促的算盤聲和沙沙寫字聲。

文書小吏們個個低頭,沒人敢應,也沒人敢有動作。

忽一個聲音突兀響起:“我們正算澄陽段壩體,明日前得出結果,隻怕無暇分.身!”

聲音高亢響亮,驟不及防從值房左邊角落傳出,循聲望去,卻沒見人抬頭。

大值房內更加安靜了,鴉雀無聲,文書小吏們很不得把頭埋進桌子底下,隻當自己不存在。

蕭遲勃然大怒:“哪個說話?站出來!”

沒人站出來,也沒人再吭聲。

蕭遲怒哼一聲,見沒人應和,他就直接點人,抬手直接點了最前排第一個:“你,把手上的事情放下,過來先算糯米和蘆杆!”

被點中小文書嚇得麵無人色:“殿下,殿下,……小的正算壩體啊,這個,這個梁大人下了死命令,務必明日日落前算好的,我,我……”

他竟直接嚇暈了過去,“哐當”一聲連人帶凳砸翻,幾聲急呼,同事們慌忙奔上來扶起。

“殿下,殿下您這是……唉!趕緊,趕緊去找太醫!”呂侍郎氣急的聲音。

瞬間亂了,一屋子的文書小吏一擁而上,抬的抬扶的扶,呼啦啦趁機全走了個乾淨。

空蕩蕩的大值房,就剩蕭遲粗重的呼吸聲,他真被氣得手都抖了。

王鑒趕緊吩咐小太監追出去。

“沒空就沒空,殿下不過問問你,也不是非得要你過去,你怕什麼。還嚇暈了。不知還以為殿下怎麼了你呢?……”

邊說邊硬按那人人中,生生把人按醒,“好了好了,沒事了,抬去歇歇吧。”

“我們真沒空,手上的事很多,不是故意違逆殿下之意的!”又是先頭那個高亢聲音。

小太監一噎,立即接話:“事多就事多,都說殿下不是非得要你們過去了,……”

這是小文子,平日也是貼身伺候的一個機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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