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太子妃楊氏提出,她和朱皇後說,東宮側妃位空懸已久,太子殿下膝下子嗣仍薄,當擇選良女以充之。
朱皇後欣然,誇讚太子妃賢良,遂向皇帝提起這事。
東宮本來就是一正二側三妃的,這提議合情合理,皇帝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由朱皇後和太子妃一同挑選,最後選中陳國公府嫡長女薛氏,稟皇帝。
皇帝沉吟一陣,允了。
遂由中宮發出懿旨,聘陳國公府嫡長女薛氏為太子側妃,再由欽天監卜算,將吉日定在十月。
當然,上述諸事也不是一蹴而就,一來一回弄了有小半月時辰才算塵埃落定。
隻不過在一切開始之前,早已由朱伯謙出麵,悄悄給陳國公府通了氣。
於是裴月明就很快知道這事了,她甚至知道得比蕭遲還要早一些。
無他,她正身處陳國公府內,日日出沒盧夫人所在的正院。
庫房大開,禦賜的錦緞,江南的絲綢,素錦軟煙羅綃紗蜀錦漳絨,種種名貴的布料流水價送將往薛瑩所居的繁春院和正院,兩院上下喜上眉梢,連帶內院的下仆腳步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輕盈。
能不喜嗎?
梁國公府已悄悄往府裡遞了話,大姑娘薛瑩將被迎入東宮,為皇太子側妃。
這是何等榮耀?
薛瑩素來平庸的麵容煥發出無窮光彩,一雙眼角微微向下的眸子如今似乎也上翹的了幾分,她愉悅得很,瞥了身側的裴月明一眼,得意一笑。
果然,閨閣女兒最重要的還是家世嫡庶,什麼樣貌身段啊,美不美瘦不瘦都是虛的。
比媚她及不上薛苓,比氣度處事她及不上裴月明,若比相貌,她更是拍馬都比不上兩人,尤其裴月明。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咱們閨閣女兒啊,太容易被家世所累了。”她安慰裴月明:“不過你尋個有爵之家的次子,或者中等官宦也是配得的,你看上合適的就告訴我,我替你給阿娘說。”
裴月明好笑,這要是有尾巴,就該翹上天了,這點心眼子進東宮真能好嗎?
不過短期內也該是沒問題的,畢竟蕭遇要陳國公府助力。
這個問題,她和蕭遲,蕭遲和段家兩個舅舅,都商量過不止一次。最後商議結果挺一致的,認為東宮很可能會采取聯姻的手段,以快速又最穩固的的手段增添實力。
段至誠眼光老辣,認為東宮既然要選的話,那很可能選一個不強不弱的在朝爵家。
原因就不必細說了,反正蕭遲和裴月明一聽就明。
對這事她是有心理準備的,甚至她和蕭遲還討論了一下有可能的人選,陳國公府也提過,畢竟關係親厚又符合條件嘛。
沒想到蕭遇最後還真選中了薛家。
也是這兩日,裴月明才從盧夫人的反應確定,薛瑩一直不相看親事,原來是為了東宮。
薛瑩都十六,尋常勳貴人家的女兒早就開始物色人家了,看好後,十七八嫁過去就差不多了。
原來如此啊!
看來,她那便宜姨夫是一直存著往東宮靠攏的心思了。
好吧,這也算各中下懷兩家歡喜了。
不過當然,陳國公府這麼大,想要人人歡喜的那還是不可能的。
裴月明馬上就要見到不歡喜的人了。
她聽了薛瑩的話心裡好笑,不過麵上沒露,微笑感激把這姑娘糊弄過去了。
兩人邊走邊說,已到了正院,滿院下仆喜氣盈腮,仆婦忙不迭打起簾子,讓二人進去。
盧夫人正坐上首,左手側的圈椅坐了個膚白貌美的嫵媚小婦人,正是梅姨娘。這位素來長袖善舞,可惜這會也有點撐不住了,一雙妙目暗含嫉恨。
至於坐在梅姨娘下首的薛苓就更不得了,掃過來的目光似要噴火似的。
這母女倆越不高興,盧夫人就越心爽,她微笑招手:“瑩兒月娘快過來坐。”
等二女坐下,她笑吟吟打量容光煥發的閨女:“好,再讓廚房燉了滋養湯品喝,要一日不落,冬裳也趕緊裁起來,時候不多了。”
如今整個府裡的所有針線都停下,繡房專心做薛瑩的衣裳,春夏秋冬,色色皆有。
梅姨娘手裡那方帕子擰成了麻花,輕笑一聲,毫不猶豫潑冷水:“要我說,什麼衣裳都是次要的,緊著給大姑娘挑幾個貌美丫鬟陪嫁才是。”
她掃了薛瑩一眼,就這幅連清秀遠不及的皮囊,一無鹽女還敢嫁入東宮爭寵?太子要是寵她,那真得瞎了眼。
“還有,趕緊找個好大夫給大姑娘調調身子,這月事啊,才是咱女人根本啊。”
薛瑩臉當場臉就青了,相貌無鹽曆來是她最忌諱的事情,梅姨娘一下戳中死穴,她氣得也不顧什麼庶母不庶母,手一顫猛一下將茶盞砸在地上。
“劈啪!”
盧夫人的人茶盞摔得更快,她雙目欲噴火,冷冷盯著梅姨娘:“這些事情俱不用梅氏你操心,瑩兒前途已定,你還是操心操心二娘吧,她一個妾生庶女,即便美若月宮嫦娥,高門大戶怕也不好嫁。”
她挑唇笑了笑:“除非庶的。”
這下子輪到梅姨娘怒目了,果然是鬥了十幾年的老對手,最知戳哪最痛。
梅姨娘按住麵皮紫脹的女兒,平了平氣,她再是二房也是妾,和大婦明麵爭執去哪裡說都不對,所以她再怎麼譏諷也不撕破臉,皮笑肉不笑:“那祝大姑娘得償所願了。”
說著站起告退,拉著女兒走了。
盧夫人冷笑一聲,對薛瑩道:“不必管她,安心備嫁就是。”
她又對裴月明說:“月娘多盯著她,你大表姐這毛躁性子怎麼也改不了,勿讓她被人算計了去。”
裴月明自然沒有不應了:“是的姨母。”
……
薛苓怒火衝衝奔回屋裡,狠狠把桌幾上的茶盞梅瓶盆景香爐等統統摔了個稀巴爛。
砸了一通,怒火稍泄,她栽在軟塌上嗚嗚哭了起來。
再怎麼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比薛瑩強上一百倍,在現實打擊下也七零八落。
東宮就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她,薛公爺平時再疼她,這事上也提都不提她,薛家嫡長女和薛家庶出次女,貌差僅僅幾個字,可兩者距離猶如鴻溝,根本無法跨越。
薛苓第一次這麼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對她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嫉恨不甘傷心委屈幾乎把她整個人都淹沒過去。
梅姨娘心疼極了,她坐下摟著閨女的肩,目光微沉:“苓兒彆傷心,這事並不是回旋的餘地的。”
薛苓驀坐直:“……姨娘你有法子?”
驚喜後就是不信,她自己心裡很明白,她是根本沒法壓過薛瑩搶奪這門親事的。
“姨娘不是要搶,是想讓你也跟著進東宮去。”
梅姨娘細細給給閨女揩了眼淚,柔媚嬌俏的麵龐漸漸變得嚴肅認真:“姨娘今日教你一個道理,身份地位是天塹,是無法跨越,可這日子能過得如何,還是得看自己的能耐手段。”
“你彆忘了,她薛瑩進了東宮,那也是個妾。”
再是側妃,那也妾室,和梅姨娘現今處境不同,沒有禮法的天然壓製就沒了枷鎖。
薛苓漸漸聽住了。
“況且天家和彆的地兒不同,她即便正位太子妃,也不代表什麼。”
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誰笑到最後還不好說,一開始份位上吃點虧有什麼的?
薛苓收了淚,急道:“可,可阿爹會同意嗎?”
這一切前提,都得是成功進了東宮啊,不然說啥都白搭。
梅姨娘嬌俏的眉目露出一抹誌在必得的淩厲神色,拍拍閨女的手:“這事交給姨娘。”
當夜,薛公爺歇在梅姨娘的碧蕪院。
梅姨娘微笑迎上,伺候薛公爺擦臉換衣,共進晚膳,小意溫柔哄得薛公爺通體舒泰。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她端了一盞茶上來,才把話題帶到聯姻東宮的事上。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了,一旦太子殿下登上大寶,那咱們家便是從龍功臣了。”
薛公爺胡須抖動,顯然十分得意,她小心窺了一眼,小歎了一口氣。
“歎什麼氣呢?”薛公爺不解又覺有些掃興。
“隻是有點擔心。”
見薛公爺疑惑,他又追問一次,梅姨娘這才微蹙眉頭,有點吞吐很隱晦地說:“……咱們大姑娘乃國公府嫡長女,金尊玉貴,自然是極好的。隻是吧,東宮裡頭還有太子妃,這就……”
一句話,薛瑩是去做妾的。
曆來娶妻娶賢,納妾納色,恰恰薛瑩就是沒有色,怎麼可能得太子真心寵愛?
什麼心靈美,即使有,在美人如雲的東宮裡也可以洗洗睡了,太子沒法發現的。
薛公爺猶如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這兩日有點興奮過度的頭腦瞬間冷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