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鑒偷偷往上瞄。
蕭遲怒了:“你個狗奴才,這斜眼覬著在看誰呢?”
王鑒一張臉苦成苦瓜乾,連忙趴下請罪。
兩隻繡四爪行龍紋的藏青色靴子在跟前來回走動,動作大襴袍下擺時不時揚起,蕭遲氣哼哼踱步,老大不情願,最後還是往後麵去了。
裴月明正在熏籠邊上晾頭發,他帶著一陣冷風卷進來,凍得她縮了縮脖子,“怎麼了這是?”
太沒有公德心了,大兄弟能不能輕點掀簾子!
當然,這不是重點,她以為他睡嘉樂堂的,有點驚奇。
蕭遲皺眉看了她一眼:“披頭散發像什麼樣子?”還有沒有點女孩子的矜持了?
“……”
怎麼回事?不大一會功夫怎麼又晴轉多雲了。
她這是洗了頭發啊,這進宮大妝肯定得上發油的,她最不愛這個了,哪怕很晚但她還是得洗乾淨才睡的。
這不是沒想他回來麼?
蕭遲帶著王鑒等人呼啦啦往外殿隔間去了,這家夥!裴月明衝他背影切了一聲,摸摸頭發乾得八.九成,讓桃紅把熏籠再抬近一些。
桃紅展開棉巾子細細給揩著發根,一直有些忐忑的表情鬆了一口氣。
“主子,殿下他,您……”
裴月明拍拍她的手,笑道:“行了,你今天也累了,頭發綰綰就早些回去歇吧。”
她知道桃紅想說什麼。
裴月明其實也不是不知道蕭遲為什麼回來了。
這家夥啊,就是狗脾氣!
不過算了,她人大方,才不和他計較。
……
等蕭遲梳洗好出來後,內殿已經吹了燈了,就留著拔步床回廊外的一個燭台。
裴月明早梳好了頭發,裡衣外衣也十分整齊,正盤腿坐在床外沿低頭看書,聽見聲響她打了個哈欠擱下書本,“記得把燈吹了。”
“……”
蕭遲吹了燈,內殿暗了下來,裴月明掀起錦被滾進去卷住,把被子拉上來掖緊了:“慢點兒,彆踩到我啊。”
殿內黑漆漆的,窗欞子映著微微雪光,蕭遲適應了一陣才能視物,他撩起床帳繞過裴月明黑漆漆那團,跨過楚河漢界鑽進自己的被窩,抱怨道:“真麻煩。”
以前哪裡用他吹燈,他隻管舒舒服服躺進去就好。
裴月明沒理他,背過身後,沒一會就睡著了。
蕭遲:“……”
這睡眠質量和速度,簡直讓人羨慕忌妒得牙癢癢。
當然,這羨慕妒忌蕭遲是不會承認的。
撇了撇嘴,他拉起錦被蒙住半張臉,專心醞釀睡意。
然後……
然後他又失眠了。
微微的月光映在窗欞子上,屋裡黑漆漆的,又下雪了,簌簌的雪聲讓深夜裡顯得格外安寂。
床已經換了,是他從小睡的那張八柱盤蟒千工拔步紫檀木大床。床品也換回來了,杏黃色的綃紗帳子柔軟的衾枕被褥,都是他用慣了的,熟悉的觸感和味道,讓他一下子就放鬆下來了。
可他還是睡不著。
裴月明的存在感太強了。
今夜她沒有小呼嚕了,睡得非常安靜,可蕭遲還是能聽見她清淺綿長的呼吸聲。
每當夜裡,蕭遲的感官就會變得格外靈敏,他甚至可以很清晰聽到帳子外蚊子飛過時振翅的聲音。
他煩躁,坐起身從床裡側的多寶閣摸了一張絲帕,撕下兩個小布條團團把耳朵堵上。
嗯,安靜了,可他還是沒能睡著。
眼睜睜到了半夜,然後,裴月明就開始滾來滾去了。
……難怪她不願意睡榻,這小丫頭片子睡覺也太不老實了吧?
首先,她往床外沿滾,滾了一圈被床圍子卡住,總算才沒有掉下去。
他唾棄,這還是個姑娘家嗎?
然後她滾過來了,被疊了幾層的楚河漢界擋住,然後蕭遲眼睜睜看著她趴在上麵,一條腿伸過來,壓在他的大腿上。
“……”
這真在睡覺嗎?
怎麼就能睡到彆人的地盤上去了呢?他十分嫌棄給推回去。
然而沒一會,她又伸過來了。
“……”
蕭遲生氣了,他坐起身,推了她肩膀一把,把她整個人給推了回去。
這勁兒有點大,裴月明翻了一個身,然後蕭遲眼睜睜看著她咕嚕嚕翻了幾下,一頭撞到門圍子上。
“砰”結結實實一下,在寂靜的夜裡非常清晰。
“……”
這真不關他的事,他勁兒沒這麼大,是她自己滾過去的!
蕭遲瞄了一眼,然後發現,她居然還沒醒。
這真是……
一陣無語,蕭遲躺下,背過身去。
久久,他又翻回來,斜了眼又趴在楚河漢界上的裴月明,真又煩又妒,這小丫頭片子怎麼就這麼能睡?
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睡著啊?
……
大冬天的雪夜裡,燒得暖烘烘的火牆,高床軟枕,擁被睡一覺就是最大的享受了。
裴月明一夜無夢。
直到寅時左右,才聽到王鑒壓得低低的輕喚:“殿下,殿下該起了。”
大晉朝皇子婚假少得可憐,一共三日,親迎前一日,親迎當天一日,然後再一日,這就完了。
一大清早王鑒輕手輕腳進了內殿,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鑽進圍欄裡頭叫人,而是站在拔步床在外麵,隔著兩層簾帳低聲輕喚。
然後裴月明就被他喚醒了。
睜開眼睛床帳內還黑著,隱隱約約能看見身邊是床最裡側的多寶閣,慢了半拍她才醒過來,嗯,她和蕭遲換過來了。
應了王鑒一聲,讓他彆喊了,裴月明睡眼惺忪爬起來,忍不住瞄了床外側一眼。
‘自己’在那睡著呢,這第一次見有點怪怪的。
不過她也沒看見什麼,蕭遲這家夥拉被子蒙住頭,隻露出半邊發頂,她繞過他下床的時候說聲,“喂,蕭遲我上值去了。”
蕭遲伸出一隻手,趕蚊子似揮了揮,然後縮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