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痛打,其實是門人懷恨在心,待事情過後去尋仇的。
這侵占的民田其實不算多,也就百餘畝,然本朝自太祖時便頒下嚴律,嚴禁勳貴宗室大小官吏強侵民田,違者一律嚴懲不貸。
田畝不多,但能做的文章很大。
人證物證苦主俱在,劍鋒一指,直擊東宮。
皇帝自然大怒,當場卸了京兆尹的烏紗,嚴查此案,並令太子上折自辯。
皇太子蕭遇忙跪下自省疏忽,當日上了請罪和自辯的折子。
據蕭遲在宮內的消息,折子遞過去後,皇帝召了太子去禦書房,約莫二盞茶的功夫,並沒有替換茶盞瓷器,也未聽見大怒訓斥的聲音。
太子離開禦書房時,神情尚可。
“看來,朱伯謙臨死前,確實有告誡太子啊!”
而太子也聽進去了。
並執行得不錯。
不過眾人臉上也無什麼異色,意料中事,就是不知道朱伯謙的臨終告誡力道有多大了?
繼續按計劃進行即可,略略商議,蕭遲就讓眾人散了。
書房內,就剩舅甥三人。
蕭遲見段至誠有些欲言又止,“怎麼了舅舅?”
“和我還有什麼話不能說不成?”
“當然不是。”
段至誠頓了頓,很含蓄地對蕭遲說:“隻怕要不了兩日,陛下便會了然。”
“此事到了最後,隻怕陛下……”
一而再,再而三,皇帝馬上就會明白過來了。
這不是湊巧。
皇帝並沒有廢太子的意思,攻擊東宮,到了一定程度,皇帝肯定會出手的。
段至誠這是在含蓄告訴蕭遲,這件事進行下去,他們很可能會和皇帝對上的。
蕭遲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知道。”
很早之前,他就有了心理準備。
他要崛起,他要穩立不再受任何人擺布,這需要權柄。
爭奪權力的碰撞,火花必不可少。
“舅舅放心。”
望向窗外,這方向正好的皇城,隱隱能見到金色琉璃瓦折射出的暈光。
他收回視線,如是說道。
……
劉玉章的上奏隻是一個開始。
這是一個信號彈。
朝中文武很快發現,事情不是偶然,這不是結束,這隻是一個開始。
信號彈打響,攻堅戰迅速開始。
緊接著劉玉章,次日又有禦史陳石彈劾東宮門人魚目混珠,用貧民代替死囚犯,於菜市口買命替斬。
這俗稱斬白鴨。
斬白鴨一說,前朝有之,糜爛之風,越演越烈,繼而國亡。太祖深惡痛絕,建朝後連續幾代皇帝狠掃,銷聲匿跡。
但有利益,就很容易死灰複燃。
斷斷續續的,有人悄悄乾起這個行當,發展至今,竟然形成一條產業鏈。
當然不是太子主持的,但他有門人涉及過,現在捆綁在一起掀開,即如雷霆萬鈞之勢,一下子滿朝皆驚,瞬間推至頂峰。
若說劉玉章是開胃小菜,這就是正式大餐!
並未停止。
緊接著又有人上折彈劾東宮奢菲,逾製,鬨事縱馬,疏遠君子親近小人,貪得無厭,搶占民女,暴虐淫亂,等等等等。
不等斬白鴨一案稍緩,蕭遲蕭逸雙方默契聯手,或當朝或奏章,折子雪花一般往紫宸宮中飛去,堆滿了皇帝的案頭。
這折子中,有真的,也有假的,彙合成一股洪流,聲勢驚人。
東宮節節敗退。
蕭遇謹記朱伯謙臨終囑咐,按捺住己方人馬,不反駁,不罵戰,查實他就上折請罪,不實他就上折自辯。
左支右擋,節節敗退。
皇帝終於出手了。
鬨過了。
他並沒有廢太子的想法。
端坐在宣政殿高高的禦座上,他喝停又一當朝彈劾東宮的禦史,氣氛凝滯,他冷臉俯瞰殿下眾臣。
目光在那個禦史臉上停留半晌,慢慢環視,視線在蕭遲身上掠過,最後停在段至誠臉上。
“此事到此為止!”
一語雙關。
再不住手,他就會要動段黨的人了。
皇帝語帶警告,殿內噤若寒蟬。
段至誠神色不動,微微垂眸不語。
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出乎預料的人動了,是那個剛才正彈劾東宮的老禦史。
老禦史聽得皇帝一句,氣手都顫了,他手上的都是有證據的實情,大悲高呼一聲:“陛下啊!不可包庇縱容啊!大晉四百年江山來之不易,不可啊,不可!!”
他竟然一頭撞在金柱上。
悲聲高呼著,狠狠一撞,當場腦漿迸裂,氣絕身亡。
以死為諫!!
……
死寂一瞬,驚呼大起,皇帝霍地站起,大睜雙目。
武死戰,文死諫。
此乃文臣勸諫君主的最慘烈最悲壯方式。
皇帝禦極二十三載,沒想今天突然收獲一個死諫。
以老禦史的堅定程度,這彈劾還很可能是實情。
登時眼前發黑,身軀晃了晃。
“陛下,陛下!”
……
老禦史這麼一死諫,直接把皇帝杠回去了。
他不能再采取強硬的彈壓手段。
並且將事態強度一下子提升了幾個等級。
翌日就是中秋節。
本來該人月兩團圓的中秋節,今年完全沒有半點氣氛。
宮宴依舊歌舞升平,但無人有半點心思欣賞。
蕭遲和裴月明是要進宮赴宴的。
進宮前,她就很擔心,不時看蕭遲,但也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隻長歎了一口氣。
“唉。”
隻怕今日,皇帝會召見蕭遲。
昨日朝上出了那事,皇帝氣得犯了頭風病,在床上躺了一天,據訊今日才見好些。
差點以為中秋宴都要取消了。
攻擊東宮,蕭逸也動了手,但他還隱在幕後,明麵就一個蕭遲。
皇帝肯定會召見蕭遲的。
見了麵。
隻怕會撕破臉麵了。
唉,蕭遲是一個多重情的人,曾經在這上頭碰過多少傷痕,隻有裴月明知道。
擔心是肯定的,她甚至有點抱怨:“咱們今兒怎麼沒換過來呢?”
她上的話,保證刀槍不入。
蕭遲笑了笑,他安慰她:“沒事,我去也挺好的。”
他還是想自己去。
車輪轆轆,馳入含慶門,停車換輦,往明光殿而去。
宗室勳貴,文武重臣,齊聚一堂。
絲竹聲聲,歌舞升平。
中秋時節,天已頗涼,冷風自大敞的殿門灌進來,坐久了讓人遍體生寒。
裴月明啜了一口桂花酒,往禦座上望了眼。
台上空空如也。
皇後稱病,皇帝來了,不過開宴沒多久後就說不勝酒力,讓眾卿自暢飲輕快,便離場了。
嬪禦那邊就剩容妃領著二三十個大小妃子坐在那裡,她大概也很不自在,但沒法子,隻能強撐微笑在那撐場麵。
禦宴過半,又一曲舞罷,身披輕薄紗衣的宮廷舞姬飛快退下,又換了一批上場。
絲竹聲再起。
裴月明眼尖,她一眼就看見從側殿門而入的張太監。
張太監沒驚動宴席,順著換酒上茶的宮人太監後麵繞過來,來到蕭遲案側。
“三殿下,陛下有請。”
裴月明挺直腰背,手上杯盞擱案上的力度稍大一點,發出輕微“咯”一聲。
蕭遲側頭看她。
他表情未見什麼變化,隻低聲叮囑她:“宴散了你先回府,不必等我了。”
“嗯,好。”
裴月明看他起身,跟著張太監後麵,沿著原路,從側門離開了明光殿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誒……
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彆急哈寶寶們,小遲子支持不了多久的哈哈哈哈哈,愛你們!!明天見啦~ (▽)
還要感謝下麵給文文投雷的寶寶噢,筆芯!
小溪扔了1個地雷
khcl扔了1個地雷,,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 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